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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9

作者:贾童
更新时间:2018-03-25 21:00:00
阵疾风,把水里残影剪得更碎,熙瑞痴望江心,唇畔静静扬起,“这世上除了朕最爱的儿,还有谁是殷殷切切盼着朕平安归朝的呢?”说罢兀自又笑,摇摇头回去舱里。

    约莫三更时分,气温降到一天之中的低谷,士气也是最为萎靡之刻,前方频频传来的战败消息,已让不少人惶惶难安。

    熙瑞执一卷古策,目光久久停留其间,思绪早不知飞去了哪里。烛豆忽然轻摇,风吹进来,等到他觉得不对抬起头时,穴道已被人重重点了一下。

    “我不是来杀你的。”来人在他背后开口。嗓音微沉,语调平缓淡定,“我从锦营来,不过,只是为了私人之事找你。”

    熙瑞慢慢点一下头,表示已经镇定,可以倾听来意。

    “你是锦人,家住京城琴梗堂,父母双亡,你自小就被带入宫里,以圣国质子的身份抚养到七岁,这是你进宫之前,你父母留在你身上的东西,现在归还给你。”

    一只手越过肩头,把一块折叠起来的丝帕放在案上,“信不信在你,我只是替锦帝告知。”

    熙瑞直视着桌上物件,喉头一点点紧涩。

    舱外响起脚步声,是值更的士兵,手指尚有余劲,若要弄翻油灯引人注意,相信并非难事。

    可来人却不惊慌,更没有离去或躲藏的迹象,熙瑞正欲动手之际,忽然听身后的人轻轻说了一句:“你不该来的,你若死了,她该有多伤心。”

    熙瑞一怔,被这句话中的柔情惊住了。等到回过神来,脚步声已远去,顿失求救机会。

    那人突然话锋一转:“我了解你的处境,现在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远离战事,平静度日,你若同意,就点一下头。”

    熙瑞却只是沉寂。良久,轻缓摇头。

    有人在等他回去,而且,他答应了的。

    身后那人显然有几分意外,跟着静默片刻,突然抬手解了熙瑞穴道。手臂擦过身前时,青色衣袖轻拂脸颊,有清冷凛冽的气息。

    行动已无障碍,熙瑞迟疑着,想要回头去看看那人的容貌。有着微沉嗓音的青衣男子,不知为何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回过头去,背后却是空空如也,让人怀疑刚才只是梦境一场。

    熙瑞拈起丝帕打开,上面的血迹已经发黑,在柔软的绸缎上留下脆硬的痕迹和触感,帕子一角用丝线工整绣了一句小诗。

    第70节:生死茫茫,千里斜阳暮(3)

    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

    覆盖绣诗的血迹则写着“壬辰年四月廿三,诞幼子齐隐于寒山寺”的字样。

    熙瑞反复看了数遍,慢慢合拢丝帕,望着跳动的烛豆懵懵发起怔来。

    和王妃一起用罢午膳,江回到微云斋,还没踏进门,就听到格格的笑声。江一直挂念的心顿时松下来,放轻脚步过去,见江琮拿一支巨鹫的白色长翎正在逗孩子玩,玉书挥舞着胳膊抓来抓去,竟是从未有过的天伦景象。

    江琮听见身后有动静就回过头来,手下却没有停,“回来了?我以为你们要多说一会儿话,就自作主张来替你看着玉书,你不介意吧?”

    江慢慢走过去,“我怎么会介意。”

    玉书看见她,笑得更开心,一手抓着长翎,一手朝她伸来,江抱起孩子,一眼扫过江琮,忽然说:“你抱过他吗?”

    江琮一愣,“嗯?没有啊。”那次清越轩会面仿佛一个疙瘩梗在心头,让他下意识地不去触碰玉书,所以自进门以来一直都只是坐在床沿逗弄。

    江柔和一笑,“要不要抱抱他?”说着,把孩子递来。

    江琮微微诧异之余,赶紧小心翼翼接过,玉书被换了怀抱却不抗拒,依然笑哈哈地对着江琮,一种奇异的感情涌上心尖,温柔而又熟悉,江琮有些恍然,一大一小两个人儿就这样对瞪,江瞧他郑重其事的神情和手上轻柔的劲道,简直像捧着易碎的玉器、不,是比玉器还珍贵的物什,忍不住哂然一笑,正想取笑他两句,江琮忽然浑身一颤,把玉书塞回江怀中,江吃了一惊,下意识抱紧玉书,转头要问,却见江琮一边咳嗽着一边冲出门去。

    玉书被吓得大哭不止,江哄了一阵也不见效果,加上心里挂念匆促离去的江琮,忍不住烦躁起来,所幸婢女跑来接手,她才得以脱身。

    急急追出去,外面早已不见江琮人影。商略宫,静虑堂,海棠院,一切一切他习惯去的所在都找不到,仿佛凭空蒸发了一样,江心里焦乱,脚步越见急促,跑经西半庭的一闲阁,倏然抬头发现江琮坐在曲廊的美人靠上,这才松了口气。

    江琮看见她也是一愣,随后微微笑了,“我吓到玉书了吧。”

    “你是怎么了,连我也吓了一跳。”

    江仔细端详,见他一贯苍白得不见血色的面庞此刻竟又隐隐透出几分青灰,心中骤紧,“身体又不好了吗?”

    “我是什么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常有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现在呢?觉得如何?”

    “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江琮支颐,懒懒笑了笑。

    江在他身边坐下,定定望着他的脸,良久轻轻叹气,“你以前不舒服,并不会躲开我。”

    江琮笑道:“今非昔比,你是做母亲的人了,再朝你撒娇成何体统?”

    江愣住,想不出什么话来对答。时光像一条大河带走了过去,那些相依相偎的甜蜜被冲成散碎的剪影,偶尔浮沉记忆之中。

    耳畔久不闻声,江琮抬眼一瞥,见江一脸淡淡哀愁,忍不住笑,“是怎么回事,以前悲春伤秋的好像一直是我,如今风水轮流转,换人来惆怅了不成。”

    江轻瞪他一眼,正要开口,一个宫中装扮的内侍在家奴带领下匆匆穿过垂拱门,一路疾步朝二人走来,“可算找着世子和娘娘了!王爷在京城大发脾气,要二位赶紧回呢。”

    第71节:生死茫茫,千里斜阳暮(4)

    江琮懒然道:“就说我在养病,上不了路。”

    内侍瞥了一眼江,神态倨傲,“王爷说,世子不回去不要紧,娘娘乃国母,离宫万万不可。”

    江琮突然震怒,“够了!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不满意就杀了,一了百了!”

    那内侍仗恃自己所传的是摄政王旨意,料定无人敢违,被江琮一通雷霆吓得跪在地上,“我等做奴才的也是无奈,还望世子开恩,别让小的难为。”

    江一声轻叹:“他说得对,我是该回去了。”

    江琮急道:“出都出来了,进京必定受制于人,你想再脱身就难了。”

    江深深看他一眼,“玉书有母亲照顾,我很放心。我是一定要回宫的,我答应了熙瑞,要等他回来。”

    每一个字轻柔而决绝,江琮默默体味着那些语调中透露出来的义无反顾,万千思绪只化作微微一笑,“那就一起回去。熙瑞回来以前,我替他守着你。”

    从春初到盛夏,再到凉秋,仿佛白驹过隙,眨眼瞬间。

    版图博大的圣国被战火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京城畿辅一带宁谧安详,繁华如诗,依然有夜夜笙歌。那些毫无生死观念的贵胄子弟的梦里,一定不知道他们驾着花灯漆船畅游的芙蓉江的另一头,成千上万的尸体正浮沉其中。

    船舰上放出一只小舟,缓缓靠岸,圣皇熙瑞在几个近身侍卫陪同下登上江畔散心,原本水土不服的身体,几个月下来已经慢慢习惯了船身的颠簸,只是心底深处始终不能释怀,仿佛这动荡的江水就是他起伏的命运,有时汹涌,有时又是那样平静。

    他知道士兵们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他,也会不经意听见那些褒贬参半的议论声音。一个来历不明的锦人,却在圣国做了皇帝,让他们血统纯正的皇太子流落在外,简直天理难容。

    那又如何?那个所谓真正的皇太子,现在还不是帮着锦国在攻打我们。

    你以为假的这个是心甘情愿随军出征的吗?若不是摄政王背后施压,傻子才会这浑水。

    熙瑞沿着江畔慢慢走着,想起军中部将看他的眼光,三分恻隐,三分排挤,还有三分漠然。他不知道自己此行究竟是安定还是分裂了军心,他只能麻木地走着,走到尽头,麻木地等,等战事结束,回去心爱之人的身边,只要能回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儿,你一定在等我吧。

    短箫从袖筒里滑出,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心底忍不住飘起远去了很久的熟悉曲调,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干。

    儿,你一定知道我正在思念你,可是为什么我只能思念你,好像除了思念之外,什么也不能为你做。

    身旁侍卫急忙上前一步,拉开他按着箫孔的双手。短箫失手掉出,乐声戛然而止,熙瑞在错愕间听那侍卫厉声道:“陛下!此举或许会引来锦军刺客,万万不可!”

    熙瑞低头望去,短箫坠入水中,咕咚一声,杳然无踪。夜色沉暗,江水冰冷,当然不能让辛劳了一天的侍卫去为他打捞,只能暗暗苦笑,不舍地放弃,再抬头一看,见众人脸上透着深深的疲惫,虽未尽兴却心下不忍,“诸位辛苦了,回船上去吧。”

    一队人回转身来,正要踏上小舟,一个侍卫突然手按腰间,倏地拔出短刀,抢过前头数人扑向熙瑞,熙瑞只闻耳畔一道凛冽风声,下意识回头对上那人,却见迎面劈来银晃晃的利刃,惊得当场呆住,连闪躲都忘了。所幸身边一人反应极快,挥臂格挡刺客的短刀,刀锋划过熙瑞肩头,“扑哧”一声割开衣物,熙瑞只觉得肩膀骤凉,猛地醒过神来。

    第72节:生死茫茫,千里斜阳暮(5)

    侍卫已制服那人,厉喝:“你是何人,胆敢夜刺吾皇!”

    那人长笑,“为虎作伥,人人可诛!都是锦人,我父兄全家为国战死,你却在这里乘凉快活,我呸!”

    熙瑞看他眉眼含怒,犹带稚气,分明还只是孩子。

    侍卫长拔刀欲砍,熙瑞惊叫一声:“等等!”

    然而已迟了,一刀下去,血光飞溅,刺客哼都没哼一声便扑倒在地,熙瑞怔住,血腥气充盈鼻腔。

    侍卫长收刀道:“陛下受惊了,此处已不安全,请即刻回转船上。”

    熙瑞在他们的包夹簇拥下被带离江畔,下意识回头望去,远远的那具尸体上半身浸入水中,明明是深黑色的江面,却能想象出鲜血晕开的景象。

    熙瑞忍不住颤抖一下,浓浓夜色和江雾将他的前后全都吞没,忽然让人担心曙光永远不会来临。

    往来的书信中,熙瑞从未向江提起那夜被刺的事。信中字字,正如他自己所想的一样,除了思念,似乎什么也没有。

    江一字一字地读信,宫婢在一旁静静研墨。通常江总是一看完就立刻提笔回信,所以深谙此事的婢女,早在信函送来时就开始准备了。

    然而这次却不同。江放下信纸后,只是望着窗格发怔。

    宫婢不由奇怪,却又不敢打扰,直到江琮轻轻进来,发现江神色有异,向旁人问起,宫婢这才去禀明了缘由。

    “你去吧,这里交给我。”江琮遣退左右,把一路上摘来的秋海棠插在双耳青花瓷瓶里,又把瓷瓶摆在案头,拨弄一番。瓷瓶挡住窗格射入的夕光,在江脸上投下斑驳的花影,江琮看得起兴,却只闻幽幽一叹。

    “怎么不开心了,信上难道不是报平安?”

    “他总是说他很好,一切顺利,这怎么可能呢?”

    江低头折好信笺,取出一只小盒,打开后,里面摆放着数十封相同印泥的信函,江将手中信封放入,合上盖子。

    江琮走到她身边,忽然打破沉寂:“我可以看吗?”

    江诧异地望向他,江琮一笑,刚想说只是开个玩笑,江却把盒子递了过来。

    “真的给我看?”这下吃惊的换成江琮。

    江兀自把盒子放在桌上,淡淡道:“相信这些信,摄政王在我拿到前就已过目,他看得,你又如何不能看?”

    一番话说得江琮心中颇不是滋味,怏怏推了回去,“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话出口时就已察觉自己的失态,只好跟着微笑,“我也不是……算了,还是不说信了。你找我什么事?”

    “前阵子一直下雨,好不容易晴起来。这天再冷下去,乾湖就不能泛舟了,你要不要……”

    江明白过来,“我不想泛舟。”

    江琮“喔”了一声,难掩失望,却听见江笑道:“湖上冷,你不适合吹风,闲不住的话,不妨和我去锦绣崖廊走走。”

    江琮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看到她脸上得逞的温润笑意,欣喜之余,又生出几分恍然。

    宫里去锦绣崖廊的路,算起来还是有些远的,所以如果要去,一般是上午动身,下午抵达,稍事歇息后传膳。

    可是两个人心血来潮,明明已经暮时,却不管宫人为难的脸色,也不要轿辇,信步走了出去,有时一前一后,有时并肩而行,端看石阶的宽窄程度。工匠把这条迤逦小径修得分外精巧,江叹道:“我以前坐轿子去山顶,真是辜负了那些人的匠心。”

    第73节:生死茫茫,千里斜阳暮(6)

    江琮说:“这儿的景色反正也不会变,你总有一次会想着自己走上去,也就是说你总有一刻能发现它的美妙。”

    江静静说:“只能等待人去发现的美,岂不太寂寞了。”

    江琮听出怅意,却不知该怎样回旋,思忖道:“天地万物都是如此,何来寂寞之说?”

    “说得也是,寂寞的从来都只有凡人凡心。”

    天色渐暗,江并不觉得累,步伐轻快许多,此时已离崖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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