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到那个头骨了?”
他强睁了睁眼睛,看到站在一旁的马提内。马提内递给他一杯黑咖啡,用纸杯盛着,诺斯接过来,没说谢谢。
“有可能。几个小时之后就知道了。”
“我明白……”
他坐下来,但是并不感到舒服,他脑中一团疑云,紧锁眉头,不停地思索着。
诺斯感到他好像在看另一面镜子。他把杂志放到一边,让马提内看那些画像。“查到这些人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马提内啜了一口苦咖啡,诺斯深感不满。“是真的,谁都不知道什么。简直像是奇迹,很怪。我搜查了大概有三个街区,谁都不讲话。你的那位朋友,吉米彭,好像从地球上消失了。”
诺斯不吃惊。
“不管这些家伙是谁,他们控制了唐人街。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让我感到好奇还是紧张?”
“钱可以让一些人保持沉默。”
马提内听出了诺斯的话外之音。这些人要找的不仅仅是基恩。
诺斯看了看墙上的表说:“我以为你今天休息,这么早来这儿干嘛?”
马提内手一抖,洒了一点儿咖啡。“啊,我睡不着。”
这个借口可真弱。
马提内坐着没有说话,看得出他很紧张局促,膝盖抖个不停,露出皮鞋,皮鞋闪亮很新,显然没穿过几次。
正式场合穿的皮鞋。他的衣柜里还应该有配套的制服,曼尼西维里奥的葬礼几个小时之后举行。
诺斯扬起头说:“我应该记得的。”
“嗨,你有自己的事要处理,不是吗?”
你并不知道。马提内的脸上一副暧昧的表情,等着诺斯给他一个确切些的答案,不过他要失望了,诺斯根本就没理睬他。
马提内不再追问了。他突然伸手,拿过来波特的笔记本翻着,笔记本很破旧,他说:“你的朋友一直在记日记?”
纸上零落的笔迹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纸上奇怪的气味引起了他的好奇,他把本子贴近鼻子闻了闻,闻的结果明显不贴边。
“有一股便宜香水味,你闻到吗?”
我应该把衬衫换了。
诺斯不让他多看,拿回笔记本,把它放在一个显眼的地方,和波特的其他东西放在一起。
马提内不肯放弃问:“这些东西你都看过了?”
“你看完那些交通录像了?”
马提内耸耸肩说:“看了大部分。”
“然后呢?”
这位年轻的侦探把手伸出衣服兜里,拿出三张黑白照片放在诺斯桌上,依次摆开。照片很不清楚,几乎没什么用,但是能看出来,是诺斯骑在自行车上,与一辆赛百灵轿车相撞。
诺斯有些激动地说:“有没有清楚一点儿的照片?”
马提内摇摇头说:“我把录像带留给了技术部,他们正在设法使图像清晰,如果能办到的话,他们就通知机动车管理中心,让我们知道车主是谁,可是照片太不清楚。”
诺斯在硬钢桌面上敲了敲手指说:“谢谢,”他说,“做得好。”
“嗨,这还不是最好的。我昨天还去了哥伦比亚大学系主任谈了谈。你知道吗,有人赞助尤金迪布克撰写学士论文。”
诺斯忍不住好奇地问:“谁赞助他?”
“一家生物技术公司,叫什么‘阿基’,你听说过吗?”
诺斯说没听说过。
“不光是奖学金,他们支付他的学费、住宿费,系主任说,给他的钱简直可以供他挥霍。真是个宠儿。”
“他学得怎么样?”
记忆碎片(4)
“平均成绩3.9(注:平均成绩GPA是大学成绩的平均数,美国GPA满分是4分),优等生。”
“嗯,公司没白花钱。”
马提内放下咖啡,把笔记拿过来说:“问题就在这里,文件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什么文件?”
“通常资助公司与被资助者的协议是这样的,公司资助某某学生,学生在毕业后要回公司服务几年,否则就要交交纳罚款。基恩从没在那家公司工作过。他先是在长岛的寒泉港做实习医生,然后回到他的母校拿了硕士学位,后来在艾里克康德尔的记忆药业公司工作,该公司研制减缓、扼制,甚至逆转记忆的丧失。”
记忆。一切都对了。
诺斯拿出自己的黑色笔记本,找到没写字的一页问:“寒泉港有什么?”
“寒泉港实验室。”
“是干什么的?”
“基因研究,主要是做这个的。系主任说,DNA发现者中的一个以前曾经在那儿开办过一所学校。”
诺斯想起了特洛伊城基恩以前住的房间,书架上一排排的书,被翻得卷了边的书,甚至能感觉到上面落的灰尘。谁发现了DNA?沃森和克里克。
“享有高声望的人。”
“詹姆斯沃森?艾里克康德尔?他在和诺贝尔奖得主在一起混着。”
“混着,可这不能让他得奖,所以他离开了寒泉港―”
“你不想知道他在那儿干嘛?”
诺斯看不出有什么必要要知道。基恩是研究遗传学的,这已经毫无疑问。
“他研究HERV。”
诺斯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马提内解释说:“是人内源性逆转录病毒,传染后,该病毒的DNA会进入到你的DNA之中,导致无论你得到什么,你最终都会传给你的孩子。这个下流的小混蛋。基恩只对影响大脑的逆转录病毒感兴趣。记忆病毒,你懂我意思吗?”
诺斯愕然。
他知道我的记忆?不可能。
诺斯沉默不语。
马提内看出他搭档的脸上略过一丝慌乱,停了下来。他知道他触动了他,但是猜不出为什么。他缓和了一下语气说:“嗨,我只是想说,不知道那个混球在注射器里还加了什么,你得让他们检查得彻底一些,知道吗?”
他拿起笔,松了一口气,他的羞愧隐藏得很好。“你一直在忙,”他说。
“还学了不少。”
“嗯,基恩还在记忆药业工作吗?”
“不行了。我和一位女士谈了谈,她是人事部的,她说他们不得不让他离开公司。”
不得不?“她说为什么了吗?”
“他们怀疑他向竞争者泄露研究机密。”
产业间谍?诺斯思索着,多少有了些头绪。“也许他根本就是在为阿基公司工作。”
马提内表示赞成,说这很有可能。
“他们起诉他了吗?”
“她说没听说,我们也没有记录。他们只是希望他走。”
“知道的最后地址是哪里?”
“学生公寓。死路一条。”
诺斯想到了什么,在笔记本上记下来。阿基。“这家公司在哪儿?”
“这个我不知道,我还没时间去查,一直在忙唐人街的事,你知道。”
诺斯靠在椅背上,他的后背很瘦,椅背硌着。马提内这么精明很好,可是他们遗漏了什么呢?至少在什么地方会有文字的东西留下来。
工资?
“不知道记忆药业怎么给基恩发工资?”
马提内先一步料到了说:“就是平常付薪水的支票,我已经看过了。他已经不用开工资那家银行的帐号了,他们也没有他的详细信息。”
“一定有人知道。他站在我面前,穿着二百元的网球鞋,他一定会在什么地方兑现支票。”
“我在自动跟踪系统上查了一下他的名字,他不参加投票,没有信用卡,没有贷款抵押,甚至没有电话―”
记忆碎片(5)
这不对。“可是卡桑德拉迪布克说她儿子不时给她打电话,最后一次是去年。”
“用的不是他有的任何一部电话。”
“那么毕业以后,他就失踪了?他怎么生存?”
帮帮我。
“也许他改了姓?”
不会,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也许他患有精神分裂症?”
诺斯额头上冒了冷汗,用手捋了捋额头,那头公牛又在身体内活跃起来,诺斯极力控制着自己。
“你怎么想?”
“也许,”诺斯做着推理勉强地说:“也许,有人要故意把他藏起来?”
这个提议,马提内想不通说:“我惟一能确定的就是机动车管理中心有记录,有一辆车是用他的名登记的。如果他们要把他藏起来,就应该抹掉一切痕迹。”
诺斯想起有一辆车停在迪布克家外面。
“一辆棕色的1981年卡马洛车?”
马提内吃了一惊。
诺斯接着不紧不慢地告诉他说:“那辆破车已经多少年都不开了。”
有人给基恩钱。也有人给卡桑德拉迪布克钱。
他的母亲。
诺斯看了看电话,和贴在话筒上的给他妈妈回电话的留言。他把留言揭下来,把纸条拿在手里。
马提内不安地看着他说:“你知道吗?她昨天打了六次电话找你。”
“说什么事了吗?”
马提内耸耸肩说:“她是你妈。我猜她在新闻上看到了唐人街的事,替你担心。”
看到了什么?他已经做了多年的警察了,又不是第一次遭到袭击。她担心什么,会打电话来?
诺斯问:“有哪张画像上昨晚的新闻了吗?”
马提内说晚间新闻里有一张。
“你知道是哪一张吗?”
马提内翻了翻桌上的文件,拽出一张纸,纸上画着一张年岁稍老的男人,出现在诺斯噩梦里的他的生身父亲。
她也认出他来了。
她还知道什么?
马提内尽力揣测着诺斯奇怪的表情说:“你没事吧?”
“你知道吗,基恩的母亲告诉我有人给她钱让她把他生下来。”
马提内皱起眉头,深感吃惊,不过他并不同情她。“她替人生孩子?”
诺斯不能肯定能不能这么说。“不是,不单纯如此,那个人也给她钱让她抚养他长大。”
马提内想知道为什么。
“她说她就是为了钱。”
“这太残酷了,”年轻的警察说道,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基恩知道吗?”
诺斯说他知道。
“嗯,哪个孩子也会受不了的。父亲是谁?”
“我不知道,不这我知道他还在给她钱。”
两个人同时想到了一些事情。是真正的突破,还只是盲目的希望?通过阿基公司资助基恩上学的人,就是给他母亲钱,让她生他、抚养他的人?是唐人街的那个人?
我的生身父亲。
这次是马提内看了看墙上的表。
早晨7点21分。
马提内说他有一些东西要写,两个人都站了起来。马提内说:“你知道法庭已经不安排后半夜值班了?”
诺斯当然知道,纽约刑事法庭就在中央大街100号,离这儿就几个街区,以前是采用二十四小时传讯制度,现在开到半夜一点,要等到九点才能找到一位法官签署搜查证。
诺斯把博物馆的杂志收好,画像又引起了他的注意。
妈知道些什么?
他把杂志夹在胳膊底下,掏出车钥匙。“我到街上去,你今天就在这儿了?”
想到葬礼,马提内的脸阴沉下来,不过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我最多呆几个小时就走,”他说,“等我们办完了这个案子,我就不需要再去哪儿了[奇365book.net书]。”他猛地把桌子旁边的椅子拉出来,“嗯,我们去要一下他老妈的银行记录,看看是谁在给她钱。”
记忆碎片(6)
“还有卡桑德拉迪布克的电话记录,”诺斯补充道,“她说他给她打过电话,但是不知道他的号码,不能打回给他。”
马提内撇撇嘴说:“我怀疑。”
诺斯点点头说:“不过也许他是上班时打的电话。”
罪行(1)
基恩重又坐到椅子上。他不是一个人,有其他人和他一样。
就像我们。
他们会明白的。
他们是谁?这么多的图谱、记录,可他们都回答不了这么个简单的问题。
我们一定要知道。
自从基恩从博物馆回来以后,他们就一直在观察着他,对他时刻保持警觉,怀疑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突然暴怒,在劳莱斯看来不过是实验的副作用的偶尔发作。是梅格伊拉要弄明白他为什么要把一个警察牵扯进来,给他们的一切工作带来危险。
他几乎不记得警察和博物馆了。他们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想起一些事情,有了片刻的清醒,可这一刻稍纵即逝,之后他仍然是一头雾水。不过,虽然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并没有失去理智。
既然梅格伊拉问了这个问题,那么很明显他就是这个秘密的保有者,而不是他们。可他为什么只把警察挑出来?
纸条上的数字。
图书馆里的那本书。
他是不是已经错过了答案?
基恩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大门很厚,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声音。保安还在外面吗?
他已经在这儿有几个小时了,这比他原来预料的要长许久。他们不大可能已经忘了他,他们大概还在忙着自己的烂摊子。
也可能他们在等着看他的下一个举动。
他回到桌旁,桌子上方有一个杂物柜,旁边还有一个档案柜,柜子有一个抽屉都锁着。
肯定在哪儿有钥匙,或者是什么东西可以打开那个保安那么紧张的两扇门中的一扇。
基恩在桌子周围找来找去,想找个东西能撬开任何一把锁,可是什么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