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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7

作者:春溪笛晓
更新时间:2018-04-14 03:00:00
你别太记恨小时候的事,闲了就多走走亲戚――”

    语调平缓而沉重地吩咐完,君闲眨眨眼,笑着说:“唐越快来看看,钱副统领这副表情像不像许武那愣头青听他说话时的样子?”

    钱伯颜:“……”

    唐越从窗外探出头来,端详呆滞的钱伯颜半天,大点其头:“像啊,像极了!许武!你敢偷袭!”他哎哟地痛呼一声又一溜烟地消失在窗口。

    禁军里那群小子都认得他们两个,纷纷避让,乐得看好戏。仿佛又回到幼军刚刚拔营常山那时候,平日里斗得你死我活,回头又能生死相托。

    皇帝选秀女,民间嫁娶自然停了,朱厚洵心中高兴,一时也将为景王娶妃的事情抛诸脑后。

    景王掌宗正之位,自然要主持这次秀女遴选。朱厚洵下了朝就拉他远远地坐在水榭里看着风姿各异的秀女们,前些日子的不安似乎一扫而空。

    偏偏有人似乎见不得他心安,日日转悠到他们跟前。从前可不见这家伙这么勤快……朱厚洵冷哼一声,有意忽视那日日在水榭外献殷勤的禁军统领,笑得亲昵可爱,朗声跟景王说话:“皇叔,这秀女中你说哪个好?”

    景王以为他拿不定主意,温言指点:“言老丞相的孙女乃大家之女,言行举止颇有母仪天下之态,许太常的幼女温婉可人,林状元之妹品貌上佳,也是不错的人选。还有……”

    朱厚洵知他误会了,直截了当地问道:“皇叔最喜欢哪一个?朕今天就帮皇叔赐婚……”

    景王脸色一沉,“陛下,遴选秀女期间一切婚嫁皆要延止,此事莫要再提。”

    朱厚洵恼怒地道:“难怪上次徐大司马的小儿子在宫宴时说皇叔是木头,皇叔是朕的亲皇叔,又是当朝摄政王,谁敢嚼舌根!”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出来:难道皇叔你真的还记挂着那大逆不道的张君闲。

    想到此处,他微微握拳,想起林子任的交代,压低嗓子试探地问:“皇叔,你真的有办法将那小人调出帝京吗?”

    景王凝着远处那逗弄着卫平疆的身影,眸色沉沉,“当然有。”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奏折,那是蕲州州令快马送来的。

    下头见这段时间朱厚洵忙着大婚的事,就先将奏折递给摄政王过目。朱厚洵经林子任示意,也乐得让景王插手这些无关紧要政务,好让他更向着自己。

    朱厚洵一看,便惊讶得张开嘴:“奕江决堤……”

    “没错,百年卫堤,早过了百年。今春又大雨,再者,由利州开掘的运河经罗州、丰州注入奕江,平白加重了两岸的压力,蕲州江段历来凶险,这次决堤也在意料之中。”景王温声道:“陛下心善,可在早朝时提议亲自前往蕲州。百官必然必会以陛下大婚在即为由劝陛下收回成命,这样陛下就可以请小部分禁军押送赈灾粮食,令有分量的近臣前往安抚,而如此大灾大难,民众难免暴动……”

    微风拂来,吹去了水榭间的低语,秀女们笑声似乎更引人注目。水榭外的君闲也觉那美人分外赏心悦目,大饱眼福之余,伸手拍拍卫平疆的头,笑着吩咐:“无论如何都要护着景……景王殿下……”

    谁与共

    次日早朝,蕲州水难的消息在早朝时炸开了锅,朱厚洵果然提出亲自前去抚慰蕲州民众。

    御史大夫首先直言劝谏:“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陛下还请三思!”

    蔡老御史手下的言官们也纷纷进言,朱厚洵脸上的坚决没有少半分。最后还是郎中令蔡子言朗声建议:“陛下可交由身边近臣代劳,想必蕲州百姓能明白陛下的心意。”

    朝臣都当朱厚洵是少年心性,哄孩子般齐声道:“臣附议。”

    待下边声潮过半,朱厚洵这才有些动摇:“诸卿所言有理,朕就令少府张俊代朕去这一趟,赈灾银由禁军抽调百名精英护送。”

    原想自请前去的官员心中大骂这张君闲真乃弄臣,一提近臣,朱厚洵想到的便是他。

    不过他是少府,掌管着皇帝的内帑,既然是朱厚洵出资赈灾,算算也是应当的。想到这大好的差使就到了张君闲的手上了,众人在心底冷啐一声,却不得不俯首说:“陛下英明。”

    见附和之声占了多数,朱厚洵朝立在御阶之下,百官之前的摄政王,笑得露出两个酒窝,幸而没几个人敢直视天颜,是以无人发现他这过分可爱的笑容。

    德安公公见时辰不早,用尖细的嗓门喊道:“有事请奏,无事退朝。”

    此时朝上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大司马徐东华忽然上前一步,“臣有本要奏。”

    朱厚洵连忙收起笑脸,带着几分恭敬,沉声道:“徐卿请说。”林子任要他善待朝中几个老臣,因为他们的人脉远不是他们刚刚拉拔起来的官员所能比的。

    只不过言老丞相不管事,徐东华又放权于下,唯有蔡老御史撑着朝廷,偏偏他又是那刚正不阿的性子,让朱厚洵好生没趣。

    此刻听到徐东华主动说话,朱厚洵自然高兴,只不过等徐东华说完,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告老还乡?”

    徐东华神情奕奕,没有丝毫老态,声音却有些沉哑:“陛下,我临朝有六十致仕的律法,臣如今六十有二,已是过了两年,请陛下恩准。”

    朱厚洵面色涨红,刚刚因为景王之计顺利进行而生出的那点欣喜也不见了。刚要驳回,却听言老丞相亦上前一步,恭谨地道:“臣亦六十有九,也是不好占着这位置了。”

    两位老臣的话让朝元殿寂静下来,在场有许多是这两人的门生,向来唯他们马首是瞻。

    有些首鼠两端的官员则惶恐不已,朝局若有大变,他们恐怕就要遭殃了。百官左右顾盼,恍然发觉九卿之中,仅有三个老面孔了,郎中令蔡子言、廷尉钱胜、新任太仆常季、大鸿胪段子良、少府张君闲,兼着宗正之位的摄政王。

    再看看自己底下的官员,似乎都是近几年来的新秀。许多老官员抬头看着朱厚洵头顶那刻着乾坤日月四字的牌匾,一种前所未有的颓靡浮上心头,将来无论是谁上位,谁掌权,这朝廷都将是另一番局面……

    “这样的大灾大难,民众难免会暴乱,到时候,死了个钦使也很难追究责任,好计!好计!”

    惊世骇俗的话语,在青年侍卫的口中显得漫不经心。这长相俊美的青年侍卫吊儿郎当地骑着匹夜照玉狮子,这稀世名马却与他十分亲密,不慢不紧地在前面领着路。

    他话刚说完,一个满身尘土的禁军就从他身后那辆载满粮食的车子底下钻出来:“这么说,原来是有人要谋害我们大人啊!是谁呢?”

    青年侍卫面色一变,喃喃道:“谁知道啊……其实我们大人很好杀的,费这么大劲做什么,难道这帝王家做事都要图个名正言顺?”

    这是道旁的枝叶发出梭梭梭的声响,又一个禁军从里面钻出半个头来:“这就叫既爱逛窑子又想举孝廉!”

    青年侍卫笑骂:“你这家伙耳力极好,偏是个大嗓子,就算发现了什么,你这么一喊,方圆百里的活物都被你吓跑了!”

    “没错,”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人摸摸下巴,微微笑:“也不想想,如今的世道有哪个孝廉是不逛窑子的?”

    话刚落音,旁边的草丛又窜出个人来,憨憨地道:“俺爹以前吓唬我,孝廉是不能逛窑子的,上回头儿又要求俺们不可太粗俗,俺想扯上孝廉总算雅了吧,俺就说了,没想到居然给大嗓门听去了。”

    青年侍卫虽然已经对这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家伙,还是忍不住哼笑道:“我说你们这群兔崽子,好好地路不走,偏要这样藏头露尾的,像什么样子。”

    这时‘嗖’的一声,一人从夜照玉狮子的腹下翻上马头,也不管那马惊得两蹄乱踢,笑嘻嘻地问:“头儿,吓到了吧?”

    青年侍卫拍拍那小子的脸颊,轻轻一推,那家伙便摔到泥潭里去了。青年侍卫胯-下的夜照玉狮子示威性地嘶鸣一声,似乎代他主人怒骂:“找死!”

    这行人正是被朱厚洵派往蕲州的钦使,君闲领着唐越的‘百胜军’即日就往蕲州出发,为了护住赈灾粮食,中途还绕过了许多险地,远不及急行军时来得快。

    君闲离了帝京就分外轻松,当唐越禀报他们已到蕲州境内,也只是微笑说:“看来他们都算得挺精的,要人尽其用才肯下手啊。”

    原该哀鸿遍野的蕲州却让他们大吃一惊,官府发粮,民众并不争抢,仿佛久经行伍的军队一般有序,还有人将自己的口粮分给老幼病残。

    听见钦使到来,蕲州州令不卑不亢地出迎,这倒也怪不得他不热心,毕竟历来钦使都是盘剥地方的官匪。

    君闲也不在意,随口问起卫堤的情况,这才知道这一来一往的耽搁,洪水已经退了大半,卫堤的缺口也已堵上,正在筹备大规模的修缮。

    京中的景王倒是错估了蕲州的民情,人家不仅没有乱起来,还自发地组织起来,投入到卫堤的重修之中。

    而将赈灾的粮草跟银钱都交接好,没人理睬的钦使便领着手下亲自前往卫堤。

    卫堤起处,有一处长亭,乃当初平楚侯挚交为纪念好友所建,相传正是平楚侯亲自督造卫堤。

    君闲凝着快要与卫堤持平的江水,轻声念出刻在长亭中的那首《永遇乐》:“……去岁曾游,临江又见、万丈霜冲雪。云追涛怒,风催浪起,几欲吞山倒岳。记当时,摩肩并进,笑问生死谁怯……”

    临朝曾经有那样的光景,豪俊满朝,文武相得。君明臣良,百姓和乐。即便是前丞相在时,那比不上当年的万分之一,无怪乎当初能灭南楚,震辽国,取东溟,天下无敢不从。

    君闲负手立在卫堤之上,轻轻闭眼,心中反复念着那句:“记当时,摩肩并进,笑问生死谁怯。”

    他们所向往的湮灭的盛世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如今谁又能和谁并肩而行。

    死后逢生,曾经他想和那人一起乘风出海,渐渐却发现那人并不像自己,那人有那么多不能放下的事情,有依赖他的皇侄儿,有他临朝的江山,还要延续朱家的血脉……

    原想着做一世挚友也未尝不可,事到临头,却见不得他娶妻生子,见不得他和旁人恩爱厮守。

    原来情之一字,总在悄然不觉间在心底生根。这些年看着他想着念着那个早已在午门心死的施霄芳,看着他不断让那段失败的过往重现人前,只要不是铁石心肠,就不可能不因他梦回的那些呓语所动摇。

    想到景桓与朱厚洵的合谋,又想到唐清的背叛,君闲眼底笑意褪去,有的只是二十年来沉沉的清寂寥落。

    如今三州已定,朝中又是新旧交替。景桓明有卫平疆,又有杀人于无形的暗卫,也不可能再遇险。细细算来,这临朝便没有他的事了。

    天边黑云压着水面,江风吹得衣袍猎猎,君闲看着那殷殷修筑河堤的百姓,呢喃道:“这雨,可莫要下得太大才好……”

    此时唐越从长亭外走来,黑色的禁军戎袍破开几个口,他却丝毫不在意:“大人,那边来信说,兰公子会亲自来一趟,跟你说些事情。”

    晨风阁主兰蓝本仿佛生来就应当是生在大海中的,六年前到了被称为江海门户的陵县,便连同海王一起没了消息。

    唐越这也是近来才知道他们收复了落在蛮荒人手中的东溟,兰蓝已成东溟之主。

    唐越心思何等通透,怎么会看不出君闲在犹豫什么,也隐隐猜到了君闲最可能的决定。

    思及此,唐越又挂心起京中的哥哥,连忙劝说:“大人,哥哥他平时虽然不肯像我一样随时陪大人离京,但这次我们很可能就呆在东溟不回来了,我用信鸽把他叫过来可好?”

    唐越对至亲的人是毫不设防的,就像君闲当初对临帝跟太子的旨意深信不疑一样。君闲不忍见他伤心,只慢慢地说:“你可记得以前侯府有一群杀手交到了你哥哥手里。”

    唐越点点头。

    君闲笑着说:“我吩咐他将那些人带过来,还需要些时日,你不必太着急了。”

    笛声起

    一艘通体乌黑的乌篷船停于江岸,这几日春潮渐退,乌篷船停在岸边,也平稳无比。

    船首立着个年轻男子,他身后有朱袍人恭谨跪见:“此行凶险,陛下又大婚在即,需有殿下把持,殿下不必亲来的。”

    那男子微微一笑:“下去吧,孤有平疆护着就好。”

    竟是不再管面色难看的朱袍官员,凝着江面不知在想什么。

    朱袍官员一咬牙,叩首道:“下官听令!”但也没有完全放心,吩咐几十人将乌篷船牢牢看住,才疾步离开。

    天色灰沉沉,似乎又要下雨了,也不知这灾难何时才能了。卫平疆听密林间隐匿的人尽去,暗自朝年轻男子点点头,潜行下了船。

    “你祸乱朝纲,到底是为私利还是为报复?”景王望着江水奔流,眸色渐深,喃喃道:“若不是你,同死又何妨;若是你,我已不是当初那无爪牙的幼兽,凭人宰割,无所适从(奇*书*网.整*理*提*供);即便失掉一切,也要将地狱中的你拉回来,连带上次的份一起活下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君闲没有自讨没趣地去巡看卫堤,而是准备启程去松山,这还是他六年来第一次。

    反正已经跟朱厚洵撕破脸,他也没兴趣踏上那险隘重重的回程。

    松山学院在文人士子间颇有盛名,有它在,连国子监也不敢妄称天下第一。更要紧的是它的前身是开朝功臣沈适所建,没有人敢找它麻烦。

    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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