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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8

作者:兰晓龙
更新时间:2018-04-29 03:00:00
蓝一笑。

    湖蓝阴郁地坐着:“玩笑开够了吗?”

    “孩子,不是玩笑。就算共党真是把脑袋系在裤腰上过日子,也不会拿人命铺路,铺到这里来开这么个玩笑。”卅四偶尔的认真和沉重总是毫无先兆地突发,但都是真正的认真和沉重。

    “那你何不去敲开门,我们和里边住的人聊聊。”湖蓝的微笑像是狞笑。

    “我不敢。”卅四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敲那门……我怕里边给我来上一枪。”

    湖蓝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重重地打开车门,走向那扇门,拿手杖狠狠地砸门,然后踢上了一脚:“开门!你们的秘密基地就被人当菜市场!我是湖蓝!”湖蓝转身看着车里的卅四,卅四正微笑着向他点头以示赞扬。

    门缓缓地开了,橙黄阴郁地站在门里,身后是一字排开的几支枪口。橙黄的阴郁和身后的几支枪口所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是对着车里微笑的卅四。

    屋里,天井,窗口,到处闪动着人影和枪口,那是足够对付一场强袭的火力。

    死寂,沉默,冷场,除了卅四的微笑和湖蓝的愤怒,似乎所有人都颇为难堪。

    湖蓝转头看一眼橙黄和他身后的枪口:“如果那玩意有用,我早亮出来了。还用你吗?”这如同一个号令,所有的枪口都消失了。

    湖蓝叹了口气,跺掉脚上的雨水,阴沉着脸,甩下了仍在门外慢慢腾腾的卅四,径直走进了这处靛青经营的据点。

    靛青从天井里跑过来,看见湖蓝,立刻大祸临头地站住:“湖蓝……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劫先生会知道的。”湖蓝阴冷地说。

    靛青本来就阴云密布的脸更加死相上头,他瞪着这时刚进门的卅四,老家伙重伤在身,磨磨蹭蹭,他很想送卅四一匣子弹。

    湖蓝说:“扶他,小心轻放,老家伙是贵重物品,还有伤在身,我估计他是快要呜呼了。”

    两个军统上去携扶一步一顿的卅四。

    湖蓝突然有些疑惑,向纯银招了招手,低声说:“找机会查验一下老家伙的伤势,我怀疑他伤得并不那么严重。”说完,他转身进屋。

    靛青和橙黄跟在他的身后。靛青还有点自尊,橙黄则全然是迎接钦差大臣的做派和表情。

    卅四几乎是被人架着在桌边放下,虽然是仇恨,但靛青对他这贵重物品也不敢怠慢,茶水和糕点立刻端了上来。伤势已经让他对糕点是心有余力不足了,但他啜了一口茶,仍高兴了出来:“是雨前的毛尖啊!在西北要喝到雨前茶就像做梦一样啊!”

    “得了得了。你就权当是做梦,可也不要说梦话好不好?”

    “你也喝呀。这雨伤人的,你坐车里也不关窗,透心凉了吧。”

    “要你管。”湖蓝确实半个身子都湿了,他端起茶,一口下去大半杯,然后把茶叶在嘴里嚼了嚼,呸的一口吐了。

    “坐呀,腿不痛啊?”

    “闭嘴!”湖蓝凶着,却坐了下来。

    靛青和橙黄古怪地看着湖蓝。

    “看什么?这是个老神经。”湖蓝自己也许意识不到,从来没人会跟他这样说话,他也从来不会遵从除劫谋之外任何人说的任何话。接着,湖蓝扫一眼卅四,“放尊重一点,别鸡三狗四多嘴多舌,我也许会给你找个医生。”

    “我千里迢迢就带来这一张嘴,不让我说话又如何办我的正事。”

    “对,忘了你还有正事。请请!”

    卅四真的也就请了,周围都是军统在此地区的魁首,他在其中寻找着自己的目标。在一片疑惑的目光中,他终于确切无疑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靛青。

    “你好啊,同志!我终于见到你了!”

    “什么?!”靛青惶急地看着湖蓝,“这是共党反间的计谋!我不认识他,以往跟共党的交往只是从权,他他他什么意思!”

    湖蓝似笑非笑,爽利地将剩下的茶倒进嘴里,如饮美酒,终于有一个人感受到自己同样的痛苦真是好事:“什么意思也没有。你和他同为联合抗战,他就叫你同志,就这个意思。”

    “这个可……也太那个了吧。”

    “他就那个。我提醒列位一句,此人奸诈之极,又早置生死于度外,你们跟他交道若是还抱着一己得失之心,就像这位靛青站长一样,那就会输得连保本的机会也没有。”

    靛青苦恼地低下了头。

    湖蓝看着卅四:“你说是也不是?”

    “也是也不是。”

    “怎么个也是也不是。”

    “什么都对,就是找错了对手。”

    “对手是鬼子,对不对?这话都隔夜了,馊啦。”

    “我想说到你觉得它不馊为止呢,孩子。”

    “那你就当我聋子好了。”

    卅四叹了口长气,几乎像要叹尽长久以来所有的痛苦和委屈。他转向这一屋的军统魁首,一个个看了过来,再无戏谑,目光坦诚得让很多人不愿意和他直视:“我想来这里,付了很惨痛的代价后终于来了这里,只是想……诸位别笑话,和诸位开个会,都说国民党的税,共产党的会,可我希望……诸位中间至少有几个不是聋子。”

    没人笑话,只有沉默和死寂,人与人之间的猜忌与琢磨。

    卅四摊了摊手:“那么,可以开这个会吗?实话说,我快要撑不住了。”他只摊了一只手,另一只手紧压着自己的腹部,那是从他受了伤后就一直在做的事情。

    42

    黄亭郊外,一片漆黑荒凉。

    零正在检查着昏迷的阿手。“是饿的。”零从怀里掏着,那是他在吃吉川给的食物揣在怀里的。“你喂他。我去找水。”他把食物给了麻怪,刚走两步,便听到狂热的咀嚼声。

    麻怪正忘怀地自我大嚼。

    “是喂他!”零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他也不缺水。”零索性回来,从麻怪手上夺回一些食物。

    麻怪并非恶人,他把剩下的食物又分给那孩子一小半。他只是无法把阿手当做可以分享食物的人。

    零把食物凑到阿手的嘴边,食物沾唇时阿手也就醒了,他干脆在零的手上狼吞虎咽,直到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零面前保持的尊严与身份,才有些赧然地看了零一眼。零说:“出来了。虽然不是逃出来的,可是出来了。”

    阿手愣了许久后开始哽咽,把零的手和着食物一齐捂在自己脸上开始哽咽,在重生后他终于失控。

    零拍打着他:“好了好了。你说得对,你我这样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

    “操他妈的。”阿手骂了起来,“我再也不会跟你作对,我要杀光日本鬼子。”

    “好了好了。”零拍打着阿手,宽慰似的,似乎一切终于有了个结果。

    填实了肚子的麻怪开始打开那个布袋,里边是可以论斤算的钱。多,却贱。是日本人的伪币。麻怪往袋里啐了一口:“这什么?擦屁股都嫌硬啊!”

    零看着他:“是日本人买你马队,连同货、连同朝勒门他们几条人命的钱。他们说,欢迎你再来。”

    “还不值老子一个屁啊!这一堆还不值两个铜板!就算值得两个铜板,在这除了死尸什么都没得卖的地方能买什么去?”

    零耸了耸肩:“他们就给你这个。”

    麻怪又啐了两口,不解气,又对着袋子开尿。

    阿手说:“你又犯杀头的罪了,污损鬼子的钱要被鬼子杀头的。”

    “鬼还来?再也不来了!老子半辈子积蓄这一趟就玩光了!”麻怪倒也洒脱,系上裤子就开步,走两步停下看着零:“我走了。你走不走?”

    零摇了摇头。

    “知道你就不会去。你是野羊,我是家羊,我们过不到一个群里的。”

    “你才是野羊……麻怪。”

    “干啥子?别跟老子哭,我讨厌汉人的那个。”

    “带他走。”零指指那个从监狱里带出的孩子。

    麻怪愕然看着那孩子,摇头,摇得很坚决:“我不要,他是汉人。”

    “你是什么人?你爸爸是汉人,妈妈不知道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

    “没什么用呢,我还是搞破鞋去。”

    “破鞋会帮你生这么一个吗?”

    麻怪挠着头。

    “他能帮你放羊呢。你要是愿意,他就会叫你做爸爸。天冷了你们一块钻在羊皮下边,在火堆边睡觉。别人嫌你看不起你,他永生永世也不会。你这趟出来蚀老本了,可你赚到了他,是老天爷给你的,一个儿子,麻怪有了个家。”

    麻怪开始呵呵地傻笑:“你他妈的这张嘴真是会说呢。”

    “你不要,阿手就带走了。”零说。

    “是的是的,我馋儿子,我缺这么一个。”阿手装出眼馋的样子。

    麻怪用一种比谁都更快的速度拉住了那孩子的手:“走啦。你旁边那个人你要小心他,不是好人。”他仍是走得洒脱,零惘然地看着,麻怪连他的招手都没有看见。

    零一直在目送,走不到几十米麻怪将手放在那孩子头上胡噜着,那无疑是一种怜爱。

    “你居然能说服那块茅坑里的石头。”阿手看了看零,微笑,也许他忘了自己还会这么亲切地微笑。

    “说服人只有一个办法,平心而论,以己推之。”

    “我开始喜欢你了。”

    “别逗了。”

    “那就换个说法,在下对阁下颇有好感。”阿手笑了笑。

    零瞟了阿手一眼:“走吧。”

    共党的特工拉起了中统的站长,两个人相携相扶地在黑夜里走着,在两个人的记忆里也许都是一样,共产党与国民党从未走得这样近过。

    “你要去哪呢?”阿手问。

    零看他一眼,没说话。

    “我要去上海。”阿手又说。

    零又看了他一眼,如果刚才的一眼只是谨慎,现在已经带着警惕。

    “我要去见修远先生,告诉他我的所得所见。他也许早就知道,可我还是要告诉他,这样的时候,同胞被这样的残杀,如果我们还仅顾着和劫谋做后院之争,那真是……”阿手摇摇头,叹口气。

    “真是什么呢?”

    “死后会下阿鼻地狱的。”

    “修远先生相信有地狱吗?”

    “他不信。他信老庄,可那只是为人处世之学,他不信鬼神,可是……”可是什么阿手也不大有把握,自己也在作难。

    零像是希望又像是安慰:“只希望修远先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他明白事理。恩师很明白事理!你试想,我们从未像劫谋那样对你们不留后路地残杀。恩师说,贵党其实甚多好人,只是贵党的宗旨开罪了太多人,而且都是跺跺脚就能让中国发颤的人,”

    “自以为能让中国发颤,也太过夜郎自大了吧。”

    “哦?我只是形容。”他住了嘴,因为前路上有一个人影。

    一个小贩,坐在自己的货郎担上歇息。

    阿手过去:“有没有回龙镇的剪纸窗花?”

    “只有五福临门,你要送子登科就得改日了。”

    “你们来多久了?”

    “两天前就到了。这里风声太紧,我们也没法搭救。站长。”

    “做得没错。”阿手转身看着零,零立即保持了一个让人一下无法扑到的距离,甚至比刚才驻足的地方还要退了一段。阿手苦笑,他们短暂的理解与信任已经灰飞烟灭了。“是我的人。”阿手说。

    “真好。那么我们可以……各走各路了?”

    货郎问:“那东西?”

    “闭嘴!”阿手喝止货郎,看着零说,“我重提旧话,你能理解我们的苦衷,我还是相信我们能合作的,很好的交换条件……”

    “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这两天处下来,不是朋友也是朋友了。” 阿手苦笑。

    “不是朋友,你会把一个拿枪对着你的人当做朋友?”

    “我哪有……”

    零在瞬时间闪身飞退,让从路基下冲上来的几个人扑空。他开始狂奔,身后的黑暗里四下闪现着现身追逐的人,来接应阿手的绝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组。

    货郎掏出一支盒子炮,转眼就接驳上了枪托,瞄准着黑夜里狂奔的那个身影。

    “不要!”阿手阻止。

    货郎讶然地看着他。

    “追他!”阿手说着,并开始加入追逐的人群。货郎抛弃了担子跟在他身边,将一支枪塞到阿手的手上。阿手在奔跑中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手上的枪。

    零狂奔着,枝丛从身边飞掠而过,身后左右飞掠着追赶和包抄的人影。枪响了一声,一根断枝掉在零的身前,零跑得更快了。

    阿手愤怒地吼:“谁开枪?!”

    “他是共党!”

    “会把鬼子招来!”

    “这大晚上,鬼子怕共党的游击队。”

    “会把共党游击队招来!”

    “我们是联合抗日,不打我们!”

    阿手因这份荒唐而气结,又跑了两步:“少开枪!”

    然后一个家伙以树桠为支点,又砰了一枪。

    阿手瞪着他。

    “少开枪……就开了两枪。”那家伙申辩。

    阿手不再说什么,他知道一种源远流长的仇恨根本不可能如此简单地改变,他只能无奈。

    货郎摸着地上落的血,闻了一下:“打伤共党了。”

    鬼知道!阿手想,他的伤就没曾好过。阿手看着树林尽头的那个人影,心情很乱。

    零在奔跑,用尽了最后的潜能。零跑出了树林,这也意味着他丧失了屏障。货郎扑倒在地上,开枪。零趔趄,然后跑开,这回他是真被打中了。

    阿手阴沉地从货郎身边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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