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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9

作者:[苏]肖洛霍夫
更新时间:2018-05-01 12:00:00
克西妮亚那狂热的激情时,就慨叹道:“娜塔莉亚,你老子准是在冰山上把你种出来的……你太冷啦。”

    可是,阿克西妮亚每次遇见他,总是令人不解地笑着,瞳孔黑亮,说出几句像青苔似的粘糊糊的话。

    “好啊,葛利申卡!跟你的新媳妇一定过得像蜜一样甜吧?”

    “我们过的……”葛利高里支支吾吾地应付说,总想赶快躲开阿克西妮亚亲热的目光。

    看来,司捷潘已经跟妻子和好了。他不常到酒馆里去了,有一天傍晚,在场院里――这是两口子不和以来第一次――他扬着麦子,提议说:“来,克秀莎,咱们唱支歌好吗?”

    他们靠着落上了一层尘土,已经打完的麦秸堆坐下来。司捷潘唱起一支军歌。

    阿克西妮亚用浑厚的喉音跟他合唱起来。就像她婚后最初几年那样,唱得十分和谐。

    那时候,他们从地里回来,田地蒙上了一层玫瑰色的晚霞。有时,司捷潘在车上摇晃着身子,唱起古老的民歌,歌声悠扬、悲凉,就像是一条漫长的荒无人迹、长满车前草的草原大道,阿克西妮亚把脑袋靠在丈夫宽厚的大胸脯上,也跟着唱和起来。

    两匹马拉着吱扭吱扭的四轮大车,摇晃着车辕。村于里的老头儿们远远地就听见了歌声,赞不绝口:“司捷潘娶了一个好嗓子的老婆。”

    “你看他们……唱得多好听!”

    “司乔普卡的嗓子也不含糊,简直像钟声一样响亮。”

    老爷爷们坐在墙根的土台上,目送着即将逝去的、尘雾弥漫的。紫红色的晚霞,隔街交谈起来:“又唱起顿河下游的歌曲来啦。”

    “是啊,去世的基留什卡很欢喜这支歌!”

    葛利高里夜里常听到阿司塔霍夫两口子的歌声。在打麦子的时候(他们家的场院和司捷潘家的场院紧挨着),他看到阿克西妮亚仍然像从前那样自信,好像是很幸福。至少他觉得是这样。

    司捷潘和麦列霍夫家的人见了面连话都不说。他拿着叉子在场院上来回走动,干起活儿来,下垂的宽肩膀直摇晃,偶尔对妻子说几句玩笑话,逗得阿克西妮亚笑起来,黑眼睛在头巾下闪烁。她的裙子不停地在葛利高里闭着的眼前飘舞。一股神秘的力量扭着他的脖子,把他的脑袋转向司捷潘家的场院。葛利高里没有理会娜塔莉亚一面帮着潘苔莱。柯菲耶维奇铺垫堆麦捆的台子,一面用既伤心又嫉妒的目光追逐着丈夫每次不由自主地投过去的视线,也没有看见,彼得罗虽然在赶着马打场,却不断地在打量着他,皱起脸在暗自发笑。

    在沉闷的轰隆声――石头辇子在地上滚动的呻吟声中,葛利什卡的脑子里闪过一些模糊的念头,他竭力想捉住那些很容易从意识中滑走的思想片断,可是枉费心机。

    打麦声,赶牲日的吆喝声,鞭子的尖啸,哒哒的风车声,从远近的场院上传出来,又在草场上消失了。秋收后富足的村庄,婉蜒高踞在顿河岸上,安逸地沐浴在凉爽宜人的九月阳光中,就像一条横在大道上的珠光灿烂的长蛇。在每一家篱笆围着的院子里,在每一座房子的屋顶下,生活都像陀螺一样在旋转着,每家都过着各不相同的、又苦又甜的日子:格里沙卡爷爷受了凉以后,正在闹牙痛;被耻辱压倒的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的手巴掌里揉搓着分向两边去的大胡子,在独自哭泣,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司捷潘心怀对葛利什卡的仇恨,夜夜睡梦中,他那铁一样硬的手指头都在抓撕破旧的被子;娜塔莉亚跑到板棚里,扑在牛粪堆上,浑身颤抖着缩成一团,为了自己的被玷污的幸福而哭泣;赫里斯托尼亚在集市上把一条小牛犊给喝掉了,良心正受着折磨;葛利什卡正为不能得到满足的预感和又复发的创痛而唉声叹气;阿克西妮亚一面和丈夫亲热,一面又用眼泪浇着熄灭不掉的憎恨他的火焰。

    被磨坊开除的磨粉工达维德卡,整夜整夜地坐在“钩儿”的土坯小工房里,“钩儿”的眼睛里闪着凶光,说道:“不,不行,很快就要把他们的血管割断。对付他们,一次革命是不够的。要给他们再来一次一九零五年的革命,那时候咱们再报仇雪恨!报――仇――雪――恨!……”他用伤痕斑斑的手指头威吓说,然后耸了耸肩膀,把披在肩上的上衣往上蹭了蹭。

    日夜轮回着从村庄的上空飘逝,时光一周周,一月月地流逝,风声飒飒,风云突变,山谷轰鸣,像玻璃一样明澈、碧绿的顿河秋水漠然地向大海流去。

    第二卷 第四章

    十月底的一个星期日,费多特。博多夫斯科夫赶着车到镇上去。

    他用口袋装了四对喂肥的鸭子,在市上卖掉;在铺子里给妻子买了一块花布,已经准备要回去了(一只脚蹬在轮缘上,拉着马颈上的结绳),这时候,有一个不是本镇的陌生人走到他跟前来。

    “您好!”他向费多特打招呼,黝黑的手指头在黑帽檐上碰了碰。

    “您好!”费多特在等待着下文,眯缝起加尔梅克人的眼睛,带答不理地说道。

    “您是哪里人?”

    “我是外村的人,不是本镇人。”

    “您是那个村子的人呀!”

    “靼靼村的。”

    陌生人从侧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只银烟盒,盒盖上刻着一只小船;他一面请费多特抽香烟,一面继续问道:“你们的村子很大吗?”

    “谢谢您,我刚抽过啦。我们的村子吗,是一个很大的村子。少说也有三百户人家。”

    “有教堂吗?”

    “当然有啦。”

    “有锻工吗?”

    “是打铁的吗?也有打铁的。”

    “磨坊里有钳工车间吗?”

    费多特勒了勒乱挣的马,很不高兴地打量了一下那个人脑袋上的黑帽子和他那张蓄着短短的黑胡子的大白脸上的皱纹。

    “您要干什么?”

    “我正要搬到你们的村子里去住。刚到镇长那儿去过。您是空车回村子去吗?”

    “空车。”

    “能把我带上吗?不过不是一个人,还有老婆和两个箱子,大约有八普特重。”

    “可以带上。”

    讲好了两个卢布的车价,费多特就把车赶到做面包圈的弗萝西卡那里去,雇车的人就住在她家里。他把一个瘦弱的、淡黄头发的女人安置在车上,又把两只铁皮箱子放在车后头。

    他们离开了市镇。费多特咂着嘴,用毛鬃绳抽打着自己那匹不很壮实的马,不断地扭动着后脑勺扁平的方脑袋:搭车人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们安静地坐在他身后,一声也不响。费多特先向男的要了一支烟抽起来,然后就开口问道:“你们是从哪儿搬到我们村子里来的呀?”

    “从罗斯托夫。”

    “是在那儿生养的吗?”

    “您说什么!”

    “我问您是什么地方的人?”

    “啊――啊,是的,是那儿的人,罗斯托夫人。”

    费多特抬起古铜色颧骨的脸,向远处草原上的野草丛望去:黑特曼大道一直伸延到转弯的地方,费多特那老练尖锐的加尔梅克人眼睛隐约看见离大道约半俄里的地方,山坡上褐色的衰草堆中,有几只野雁的小脑袋在晃动。

    “可惜没有枪,否则,赶过去打两只野雁多好。看,它们在走哪……”他用手指头指着,叹了一口气。

    “我看不见,”搭客眨着那深度近视的眼睛,坦白地说。

    费多特目送着野雁走下小山沟,便转过脸来打量搭客。他中等身材,很瘦,那两只紧靠着肉滚滚的鼻梁的眼睛里闪着狡猾的光芒。说话的时候总是不断地笑笑。

    他的妻子裹着一条毛线头巾,正在打盹。费多特看不清她的脸。

    “您干吗要到我们村子里来住啊?”

    “我是个钳工,想开一家小作坊,我还会做木匠活。”

    费多特怀疑地打量着他那两只大手,搭客看到这种眼神,又补充说:“同时我也是辛格尔公司的代理人,推销缝纫机。”

    “请问尊姓大名?”费多特很感兴趣地问道。

    “我姓施托克曼。”

    “大概不是俄国人吧?”

    “不,是俄国人。我的祖父是拉脱维亚人。”

    在很短的时间内,费多特已经知道钳工约瑟夫。达维多维奇。施托克曼从前在“阿克塞”工厂做工,后来又在库班的什么地方呆过,再后来,在东南铁路的修理工厂里做工。此外,欢喜问长问短的费多特还探听到这个外来人的许多生活细节。

    他们来到官树林的时候,谈话就停止了。费多特在路旁的泉水井里铁了饮出汗的瘦马,大车的颠簸和旅途的困顿,弄得他昏头昏脑,开始打起盹来。离村子还有五俄里路。

    费多特系好缰绳,脚垂下去,把身子靠得更舒服些。可是他并没有睡成。

    “你们的日子过得怎样啊?”施托克曼在车上颠动、摇晃着,问道。

    “凑合着活呗,还有面包吃。”

    “总的说来,哥萨克对于生活还满意吗?”

    ‘有的满意,也有不满意的。哪能全都满意。“

    “对,对……”工匠同意说,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拐弯抹角地问了些别有用心的问题:“你是说,人们的日子过得很富裕?”

    “过得还可以。”

    “服役一定很苦吧?是吗?”

    “服役?……我们已经习惯啦,只要你还活着,就都是现役军人。”

    “可是全副装备都要哥萨克自己置办,这就太不应该了。”

    “可不是嘛,真他妈的气人。”费多特的劲头儿上来了,担心地向扭过头去的女人瞥了一眼、“那些当官的老找你的麻烦……我去服役的时候,卖了几头牛,才买了一匹马,但是他们把马拉过去一看,就说不合格。”

    “不合格?”工匠假装吃惊地问道。

    “正是这样,全不合格。他们说马腿有毛病。我费尽了口舌,对他们说:”请你们好好看看吧,它的腿和那些得过奖的马一样好,不过它跑起来像公鸡……这叫做“公鸡步”。‘不行,他们不验收。要知道,这一下子就弄得我倾家荡产啦!…

    …“

    谈话更加活跃起来。费多特从车上跳下来,津津有味、滔滔不绝地讲起村子里的事情来,他骂村长分配草地不公平,称赞波兰的规矩好,服现役的时候,他那个团曾在那里驻扎过。工匠眯缝着眼睛,锐利的目光不住地在打量着走在车旁的费多特,自己则在用镶箍的骨头烟嘴抽着香烟,不时地笑笑;但是脸上横贯白净突出的前额的皱纹动起来却显得那么持重,好像是头脑里的什么隐秘思想活动在带动这条皱纹。

    傍晚,他们赶到了村子。

    施托克曼采纳了费多特的建议,来到寡妇卢克什卡。波波娃家,租了她家的两间屋子住下来。

    “你从镇上拉回来的是什么人呀?”几个邻家娘儿们等在大门口,向费多特打听道。

    “代理人。”

    “什么袋儿里人?”

    “胡涂娘儿们,唉,你们这些胡涂娘儿们。跟你们说啦,是代理人,推销缝纫机的。漂亮的娘儿们,白送,不过像你这样的丑八怪,玛丽亚大婶儿奇*shu$网收集整理,就得拿钱买啦。”

    “你这个大爪子鬼长得好看。就你这副加尔梅克人的长相!……连马都不敢踩你:吓跑啦。”

    “加尔梅克人和靼鞑人是草原上人们的祖先,亲爱的婶子,你可别胡说八道…

    …“费多特耍着贫嘴走开去。

    钳工施托克曼就在斜眼的长舌妇卢克什卡家里住下了。一夜还没有过去,满村的娘儿们就已经吵翻了天。

    “你听说了吗,大嫂?”

    “什么事儿?”

    “加尔梅克人费多特拉来了一个外国人。”

    “真的……”

    “我敢当着圣母娘娘起誓!戴着呢帽,叫什么施托波儿,或者施托卡尔……”

    “也许是个警察吧?”

    “是收税的,亲爱的。”

    “咦――咦――咦,你们这些傻娘儿们,都是胡说八道。听说他是个会计师,和潘克拉季神甫的儿子一样。”

    “帕什卡,乖孩于,快到卢克什卡家去,悄悄问问她,”大婶子,给你家拉来的是什么人?“‘”快跑,好孩子!“

    第二天,新来的人到村长那里去了。

    费奥多尔。马内茨科夫已经当了三年村长,他把黑漆布封面的身份证在手里翻了半天,然后文书叶戈尔。扎尔科夫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他们俩交换了一下眼色,村长就按多年当司务长养成的老习惯,威严地挥了一下手,说道:“住下吧。”

    新来的人鞠了一躬,走了出去。有一个星期的工夫,他没有露过面,就像田鼠一样,总在洞里生活。斧头砰砰直响,他在夏天的厨房里修建了一个作坊。妇女们对这个陌生人的那种永不满足的兴趣已经冷了下去,只有孩于们还整大地挤在篱笆边,毫不胆怯地、好奇地窥视着这个陌生人。

    第二卷 第五章

    圣母节前三天,葛利高里和妻子去耕地。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病了;他拄着拐杖,腰痛得直哼哼,走出来送耕地的人。

    ‘噶利什卡,先把牧场后头,靠红峡谷的那两块地耕好。“

    “好好。那么塔洛夫山崖旁边那一块怎么办?”葛利高里钓鱼时哑了嗓子,脖子上缠着一块手巾,小声问道。

    “圣母节以后再说。这两块就够耕的啦。靠红峡谷的那两块儿足有一圈半,别大贪心啦。”

    “彼得罗不去帮我们吗?”

    “他和达丽亚到磨坊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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