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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71

作者:[日]司马辽太郎
更新时间:2018-05-02 12:00:00
天下的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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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良使用了这样一种表达方式,指刘邦的属下人等。他们原本都是天下的游士,离开了旧六国之一的故乡,抛下了葬有祖坟的山峦,告别了父母妻子,在天下四处流浪漂泊,又跟随刘邦转战东西。

    "其道理很简单,就是希望通过追随大王而得到土地,哪怕是寸土也

    好。"

    只要不是无法理喻的怪人,谁都会这样的。

    "谁知大王却要听信郦生的劝说而仿效先王之道,兴韩,复魏,立燕、赵、齐、楚各国的后代子孙,倘若果真如此,这些游士就必定会舍弃大王而重返故乡,为各自的国王尽忠效力。道理很简单,这些游士都想返回祖坟所在的故土。如果他们尽皆散去,大王究竟还想同谁一道去夺取天下

    呢?"

    "这个臭郦生!"

    刘邦站起来大声骂了一句,然后又气愤地说:我的大业差一点就成了泡影啦!他赶紧叫来左右的人,询问刻印的情况。说是已经开始动手刻"赵王之印"这类的字样了,于是下令立即将这些字全部磨掉。刘邦实在是被项羽折磨得痛苦不堪了,才产生了一种幻想,甚至将稻草一样的东西都当成了整个天下。

    他让张良退下去,即刻命人唤来郦食其。他没有斥责这位思想家,只是告诉他:难得你如此献言献策,不过,我还是决定不予采用。老儒生吃了一惊,连忙问明理由,只听刘邦说道:"是做了一场梦。"

    说到困守孤城,每天只消一味地忍耐,对一些细小现象和点滴想法也会抓住不放,并寄予极大的期望。即使是刘邦,也很轻易就会为莫名其妙的想法所迷惑。

    "虽说如此,郦生嘛,也还是有他的长处,还是个了不起的家伙。"这就是刘邦心里对郦生所下的结论。从来不想得到一寸土地,只想将心中的正义广布于天下,这样的人心难道还不是颇有意思吗?"张良也很有意思。"

    刘邦想。这个一年到头爱感风寒的人,开所欲所求而一心辅佐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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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使刘邦获取天下为唯一乐趣。他毫无私心,对事物也看得分明,更能对刘邦直言善谏,拖住刘邦悬空的脚,使之安稳地站立。

    "人就是千差万别呀!刘邦颇有感触。

    ,,

    荥阳城里的老百姓可遭了大灾。

    他们与刘邦亳无瓜葛。刘邦突然来到这座城里,将这里当成了与楚进行决战的大本营,因此,他们也不得不与士卒们一道进行死守孤城的战斗。

    为了慰问安抚城里的这些老百姓,刘邦每天都要会见城里的父老们。每个街坊都有三位父老作为代表,还要从中选出三位父老作为全荥阳城的代表。刘邦对每位父老都是坦诚相见。

    "项羽这个人,不知道究竟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刘邦总是向他们重复这句话。荥阳人都知道,在同是这条黄河岸边的新安,项羽就曾将二十万旧秦军活活埋掉。如果荥阳城落到了项羽的手里,说不定所有老百姓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刘邦只有反反复复讲明这条道理,

    并要求他们全力协助汉,此外再无别的办法可以说服这些老百姓。"城里的这些人才是最可怜的。"

    刘邦不得不暗自承认这一点。刘邦的这种心情,父老们感同身受。人们都认为刘邦才是一位有德之王。只凭他抱有这么一点点的怜悯之情,就被人们认为是有德之人,这正是中国自殷汤王和周武王以来的传统。掌握一定权力的人只要具有一颗普通人的怜悯之心,民就心满意足了。对于民来说,正规的王朝才是一大祸害。王朝专会大肆掠夺。掠夺过头的时候,草莽中就会杀出叛军来。而一般情况下,王朝的军队一官军一掠夺得

    更凶,叛军则与农民紧密相连,反倒比较太平,这种说法似乎已经成了人所共知的真理。

    项羽和刘邦的争斗虽然属于反叛军之间的兵戈相向,但因为项羽势力强大,其军队也染上了一些官军的恶习,所以掠夺更甚。另一方面,刘邦

    军弱小,颇近似于上面所说的叛乱军。他们若遭到农民的唾弃,马上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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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立足之地,因此对荥阳城的人们也很和善。荥阳的父老们都清楚地了解这一点,总是说:"为了大王的天下,我等千辛万苦在所不辞。"话虽这样说,却并不等于发自内心,恐怕真正的想法还是要让项羽和

    刘邦统统都从这个世上走得远远的。在一小块地方内为人们办事的父老,其存在也许就跟远古传说中的政治形态大体相似,或许还和老庄之徒所理想的自然社会的政治相一致。每当有王或侯出现,甚至有一个皇帝冒出来的时候,你争我夺的规模就会扩大,惨绝人寰的灾祸就会更令人难以忍受。

    刘邦并没有巡视过城内的所有战斗岗位,这是将军们该做的事情,倘若由大王亲自去做,就会剥夺将军们对士卒的恩威。而且,这片大地上的权威观念也不允许他这样做。如果王风尘仆仆亲自巡视所有阵地,反而会被士兵们小瞧,以为那位王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不过,也许由于长期困守孤城,刘邦的情绪也有些反常了。一天晚上,他带着驳手夏侯婴一个人,沿着城墙走到各处查看。

    当遇上有人查问时,夏侯婴便回应:"大王驾到!"

    刘邦登上某个方位的城楼,又从通往下一段城墙的露天台阶往下走,因为天黑,刘邦一脚踏空了,从台阶上滚落下来,摔了个四脚朝天,十分

    难看。就在这时,传来一个声音:"整天只顾跟女人胡混了,所以才会挨

    刘邦有时就是这个样子,偌大年纪的他竟如孩童一般。"我就是那样整天胡混吗?"

    刘邦既不恼怒,也不查明对方是谁,虚怀若谷地回了一句。"全城都在挨饿!"

    那个人说。仔细一看,那人正在对面五六尺远的旗杆下蹲着。刘邦借着头顶望楼探出来的篝火的光亮,看清了那人是一身戎装。"我是汉王呢!"

    刘邦为慎重起见,说明了身份。对方说:我知道。驭手夏侯婴走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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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明照了一下。原来是个小矮子。

    "你是越人吗?"刘邦问道。吴越地方矮小的人很多。"不是。听听我的口音就知道啦。"说完,那人站起身来。

    "不错,是沛城人哪!"刘邦颇感意外。"不对,是丰邑人。"

    下这句话,此人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了。说到丰邑,自然是指刘邦的故乡,未必就是再往下一级的中阳里吧?若是中阳里人,刘邦从长相上也能认得出来。

    第二天早晨,刘邦找来了幼时的朋友卢绾。

    "昨天夜里,遇到纪信了。"

    刘邦连蒙带猜地说道。因为沛附近出身的兵士里,要举出在城内屡屡讲刘邦坏话的人,恐怕就只有纪信了。

    "他说是丰邑人。那一带的人似乎都不喜欢我这个人。当然,你除外。"

    "因为在故乡,陛下给人们的印象也只是个无赖或盗贼嘛!沾陛下的光,我的名声也糟糕得很。"卢绾也直言不讳。

    "现在还很糟糕吧?"刘邦的眼神像是在遥望远方,心中涌起了对故乡田野和河川的思恋之情。

    "是的。"卢绾说,"有一段时间好像糟糕得很呢!因为雍齿和王陵都讲了很多陛下的坏话嘛。"

    "雍齿吗?"

    刘邦脸上露出了笑容,仿佛是在嘲讽邻居家的一条小狗。

    "站在那个家伙的角度来说,也可能是出于无奈吧!"

    雍齿本是从前的无赖同伙,但一直出了名地厌恶刘邦。在刚刚举兵的时候,刘邦曾把丰邑托付给了雍齿,而这位讨厌刘邦的人却与陈胜属下的周市暗地里勾结,将丰邑献给周市,从而背叛了刘邦。据说雍齿似乎是为了使丰邑抱成一团,才拼命讲刘邦坏话的。在丰邑一提到刘邦,都说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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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笨蛋、毫无节操、胆小鬼,简直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恶棍,这种评价几乎渗进了丰邑的每一寸土地。王陵过去也是乡党的头面人物。在刘邦填不

    饱肚皮的那段时间里,给他饭、保护他的,都是这个王陵,作为乡党的一个无赖,他比刘邦名气还大,资格要老。在刘邦起兵的时候,王陵曾大感意外,简直是笑掉了大牙,不屑一顾地说: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王陵还曾对手下的党羽及势力范围内的农村三令五申,严禁他们支持刘邦。后来,刘邦的势力眼看着一天天壮大,王陵比谁都困惑不解。虽说如此,处于乱世之中,毕竟还得依附于一个大的势力,王陵便投靠了他人,而对刘邦始终敬而远之。然而,没过多久他还是投到了刘邦的麾下。

    雍齿也加入进来了。刘邦如此不计前嫌,宽宏大量,滑稽可笑,甚至对雍齿这号人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憎恶之意。天下平定之后,他第一个奖赏雍齿,封其为什方侯。虽说在很大程度上,这纯属一种控制大局的政治策略,但仍能看出容忍正是刘邦的一大特点。说到王陵,刘邦对他更是礼遇有加,使其成为汉的柱石,到第二代的惠帝时,王陵还当上了右丞相。

    以下也是多年之后发生的事情了。刘邦唯独没有饶恕丰邑的人们,这与他的宽广胸怀是矛盾的,但他生来就性格固执,一旦怀恨在心,就像胆结石一样很难融化掉。后来他怀念起沛,对沛的父老说:"即使我的肉体人土万年,魂魄也照样会怀念沛的。沛将永世免除赋役。"

    可是,对最该关心的出生地丰邑,刘邦却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

    "希望丰邑也能得到与沛同样的恩赐。"

    当沛的父老提出这项恳求时,刘邦讲了一段话:世上的人,哪有不思念故乡的呢!对于我来说,怀恋丰邑要超过沛,但是这种爱早已变成了恨。因此,刘邦还是没有答应。不过,由于沛的父老再三恳求,后来还是给了丰邑与沛同样的恩典。

    "那位叫纪信的矮公,怎么不是王陵或雍齿的部下呢?"刘邦问卢绾。原来,沛和沛附近的子弟,都是王陵或者雍齿在当地募兵时加人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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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自然应该成为他们的部下。"纪信是谁的部下?""该是灌婴吧?"

    灌婴本系绢帛商人出身,为保卫甬道与楚军进行了果敢顽强的战斗。不过,他并不是沛的人士。

    "调查一下,他为什么成了异乡人灌婴的部下?"刘邦把这项任务交给了卢绾。

    纪信确实是丰邑人,但并不是从动乱一开始就当上兵的,就在王陵或雍齿前来募兵时,他还死死守住仅有的一点田地,拒绝应征。他说:"我有老父在家。怎么能当毫无益处的兵呢?"

    纪信依旧靠摆弄土地过活。他对世上的人都看着不顺眼,对雍齿或王陵也从来是恶言相向。里的父老甚为担心,也曾对纪信说过:"你可千万

    不能当兵啊!"

    即使有官员前来募兵,父老也总是把纪信的名字从名簿上删掉。站在父老的立场来看,以纪信的性格,只要当上兵,肯定会说上司的坏话,无论他有几个脑袋也是不够的,才想方设法保护他。

    "务农是天职。可决不能有野心哪!"父老常常这样告诫纪信。

    "光会说送人情的话!"

    甚至对这位父老,纪信在背地里也要恶狠狠地讲上一句坏话。纪信有一个叫周苛的朋友,同样是小个子,但周苛性情温和敦厚,几乎从不对他人评头论足。父老把周苛也从募兵的名册上删了出去,因为事前已跟周苛讲好,就是为了使纪信不要轻举妄动地跳出来。"纪信哪!你为什么老是说人家的坏话呢?"有一次在村头沼泽旁边割草,周苛一边干活一边这样问纪信。"我是那么讲话吗?"

    纪信反问道。对于纪信来说,无论周苛说什么,他都会表示赞成。周苛这句多少带有指责性的问话,让他吃了一惊,觉得就像一块石头开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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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了。

    "纪信啊,在这个世上,你难道就喜次你自己吗?"这天,周苛的话多了起来。如果在这个世上只喜欢自己,就不会再喜欢别人了。周苛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就是说,除了自己之外,你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啦?"周苛反复强调这

    一点。

    "阿苛呀!"纪信有些气恼地说,"你该了解我的脾气的。我最讨厌的就是我自己。"

    "这下子可麻烦啦!"周苛心里想。好恶论变成了语言游戏。"问你件别的事吧。就是说,你是想得到别人的认可,对吧?可世上所有的人偏偏都不理睬你,这才是你气恼的原因。比如,连父老都不认可你的本事。想把你紧紧地绑在乡里的这块土地上,直到蹬腿死去为止。这原

    本是父老发自内心的亲切关怀,可你却把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总是谩骂父

    老。

    "你忘了吗?我还有个上了年纪的老父亲呢!不当兵,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周苛,你真是迟钝,连眼前的我是个什么人都看不清楚。""不错,我确实很笨。"

    '周苛稍稍思考了一下。说句实在话,周苛很想开乡里赶快去当兵,话又说回来了,总不能把纪信扔下不管。周苛心想倘若能带他一同前往,可能会把他那好放毒烟的脾气改改,至少先把那个放烟的出口给死死堵住。

    "我问你,你喜欢刘邦先生吗?"周苛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喜欢。"

    纪信说出这三个字时,第一次停下了手中的镰刀,似乎有些动心。"为什么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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