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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1

作者:西门
更新时间:2018-05-07 03:00:00


    钱票扔在筐里,然后不错眼珠地盯着花瓣儿,嘴里讨好样样地说:"老……老板,俺……要跟

    你学戏哩!"

    花瓣儿见他和白狗没有恶意,擦了把泪,哭着说:"俺今天晓得啥叫遇到好心人咧,俺

    再给大伙唱一段《打鸟》来。来了妙梅一枝花,梳洗打扮去观花。慌忙拆开青丝发,黄杨木

    梳手中拿。左拢右梳的是盘龙凤,左梳右拢的是水墨云儿。盘龙凤里加香草,水墨云里麝香

    薰。左边一撮乱头发,梳了个蚂螂来戏水,右边一撮乱头发,梳了个蜜蜂儿采花心。后边一

    撮乱头发,梳了个童子拜观音。脑瓜顶上一撮乱头发,梳了一座小庙儿。小庙儿里头神三座,

    刘备关公和张飞。江南的官粉润满面,苏州的胭脂涂嘴唇。耳朵上戴的是铃铛坠儿,嘀哩当

    啷的九连针。身穿一件大红袄,腰里扎着一条裙。仙人过桥杉木底儿,两头儿实着当间空。

    脚尖上缀着花缨缨,花缨缨上缀着花咯铃。脚后根把着青谷穗,青谷穗上落着个绿驴驹儿(注:

    方言,蝈蝈)。两根须儿六条腿儿,吱喽吱喽地喝露水儿。向前一走叮当响,向后一退响咯吱

    儿。身上穿戴俺不表,去到花园赏花心儿……"

    花花绿绿的钱眼瞅着平了筐,百姓们还拿着钱前拥后挤地急着往中间凑,就在这时,

    人群外突然响起一声大喝。

    "闪开,都闪开---"

    人们惊慌地回头,见后边站着两个精爽利索的年轻人,不由闪开一条缝儿。

    那两人走到花瓣儿近前,其中一人和颜悦色地问:"你是小七岁红不?"

    花瓣儿哽咽着点点头。

    那人着急样样地说:"你是秧歌名角,咋在这儿干这哩?多让人笑话!"

    花瓣儿擦了把泪说:"俺急着保人哩!"

    那人低低的声音说:"你姐夫王秉汉听说你在这儿唱戏,心里又疼又气,只是急着办你

    爹的事体脱不开身,让俺俩捎了点钱来,另外让你放心,你爹的事体妥咧!"

    花瓣儿听完他的话,心里那块石头"啪"地砸到脚面上,腿一软险些摔倒。

    那人扶了花瓣儿,关切地说:"这是五十块钱,时辰快到了,去局子里保人吧!"说着,

    将一摞纸票放在她手里。

    花瓣儿心里激动,暗自感谢王秉汉的义举,一时不知说啥,结巴着对百姓们说:"多谢

    大伙帮俺,俺姐夫捎钱来咧,你们把钱收回去吧,俺去保人咧!"

    有人高声喊道:"哪有收回的道理?反正也是拿咧,秧歌班的行头不是丢咧?自当(注:

    方言,就算的意思)凑钱买行头咧!"

    "是哩!"

    "是哩!"

    众人齐声附和。

    花瓣儿给人们鞠躬,眼里又喷出泪花:"谢谢,从今往后,花家班也有大伙的份儿咧,

    花家班……就是大伙的咧!"

    送钱的两个年轻人也朝众人拱手,其中一人说:"咱定州人就是心肠好,花家以后忘不

    了众乡亲,花老板出来以后,给大伙送上三台大戏,让大伙看个饱!俺们还有事不能随小七

    岁红到局子里保人咧,还望众乡亲帮忙到底,免得他们收钱不放人!"

    "行---"

    两个年轻人朝花瓣儿笑笑,转身走出人群。

    帮忙的人们从筐里掏出纸票,有人用脱下的小褂满满地兜了,高高举过头顶,大声喊

    道:

    "咱陪小七岁红保人去,他们要是冤枉,没说的。要是真有脏事体,对不起小七岁红

    今儿遭的这份难哩,咱得说道说道!"

    "走哇---"

    "走---"

    3

    花瓣儿在人群里唱戏的辰景,翠蛾转身回了家。

    她身子骨虚弱,一路上光见迈腿走不出多大脚步,好不容易磨蹭到家,拿了戳在墙角

    的铁锨进屋,返身将门板紧紧插死。

    翠蛾想用福根留下的钱帮花瓣儿,也帮帮芒种和白玉莲。那钱她只用过一回,给花五

    魁买了上好的茶叶,没成想还让他出虚汗见了风,险些丧了命。

    翠蛾念想起那天的惊险,心里还怕得抖颤,幸亏芒种从河里把他捞上来才捡回性命。

    她在地洞里的辰景,胡大套和秀池没少给她白眼冷脸,要不是白玉莲和她隔长不短(注:方

    言,经常的意思)地说说话,她还真没脸面在地洞里呆下去。

    从心里说,翠蛾不相信芒种和白玉莲能干出那样的事体。可是,从自己和花五魁的事

    体上看,又没啥不可能的,自己和花五魁好了这么多年,不也没人晓得底细?

    翠蛾早把那袋洋钱埋到盛粮食的瓮底下。她用力挪开小瓮,用铁锨小心地挖了几锨土,

    见露出一角儿红绸布,跪在地上扯开系着的麻绳。她估摸花瓣儿咋着也得讨换些,所以往钱

    袋里抓了二十来块大洋,"稀里咣啷"装进裤兜里。

    她长吁一口气,用手把土扒平,上脚踩了踩,拿笤帚把浮土扫净,将小瓮搬回原处,

    又站到门口看了看没有啥异样,慢慢把门闩拉开。

    回去的路,翠蛾走得艰难。

    街上赶集的人越来越多,她不敢使劲跑动,因为裤兜里的洋钱会"哗啷哗啷"响个不

    停。她用手在裤兜里狠狠攥住那些响物,夹着膀子晃着腰身迈了急碎的脚步,像一条鱼样样

    地在人缝里游动。

    翠蛾怪模怪样的姿势,引来好多人的目光。迎面走来的媳妇们看她满脸的热汗,不晓

    得她急着去啥地方。男人们顾不得看她的脸,瞪着眼珠子随她胸前那对硕大的酒酒转悠,眼

    神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地画圈圈儿。

    好不容易游到衙门口,翠蛾心里一冷。哪里还有听戏的人?除了几个卖烧饼、麻糖(注,

    当地对油条的叫法)的小贩蹲在地上吆喝,衙门洞里空空荡荡。

    "人哩?"翠蛾喘着气问卖烧饼的小贩。

    "都送保银去咧!"小贩龇开满口的黄牙。

    "钱凑够咧?"翠蛾又问。

    "有人拿咧大头哩!"小贩说。

    "谁?"

    "不晓得,腰粗(注:方言,有钱的意思)的呗!"小贩撇着嘴说。

    翠蛾问不出底细,正犹豫是等还是进去,见衙门里拐出一群人,花瓣儿、芒种和白玉

    莲被挤在当中。她心里放松下来,一步步迎着人们走去,等走到近前,发现众人的面色都是

    铁青铁青的,肉皮下藏掖着冲天的怒气。

    她不由看了一眼芒种和白玉莲。俩人低着头,头发都是乱糟糟的,芒种上身连小褂也

    没有,前胸青黑紫红都是挨过打的印痕。白玉莲的衣裳倒是整齐,只是几天没洗过一把脸,

    面色带着疲惫的乌气。其实,花瓣儿的脸色最难看,明明有保出人来的松快,却遮不住里面

    的失落和伤心。

    "咋受这么大屈哩?"翠蛾返身随着大溜走着,心疼地问芒种。

    芒种被人推搡着,一声不吭。

    "这是啥辰景的事体?"翠蛾又问白玉莲。

    白玉莲垂下眼皮,没有言语。

    "姨,你别问咧,问人家也不说哩。"花瓣儿苦着脸说。

    翠蛾醒过劲来,晓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界,忙抓住花瓣儿的手使劲攥攥,算是暗地里

    的安慰。

    从警察局到衙门口,众人只是怒气冲冲地推搡芒种和白玉莲,谁也不说话,等出了衙

    门口,仿佛提前约定好了一样样地齐刷刷止住脚步。

    有人扯开嗓子大喊:"别走咧,咱就在这儿说道说道!"

    "对,让大伙清楚清楚,也不枉帮忙一场哩!"

    花瓣儿瞄了一眼神色愣怔的芒种和白玉莲,强打精神对众人说:"各位好心的乡亲,你

    们也听局子里的人说咧,他兴许是一时糊涂才做下荒唐事体,也兴许是俺爹把他逼急咧存下

    报复的心,不管咋着,事体过去咧,俺们以后好好过光景比啥都强,谢谢大伙咧,大伙再赶

    个半截子集吧!"

    众人显然不满意她的说辞,有人喊道:"不行,他得给咱们一个交待,看他以后还犯不?"

    花瓣儿听完一愣,心里突然没了底。

    其实,花瓣儿凭着心里那股火气在街上讨换了保银,压根儿没想到她和芒种以后的光

    景。芒种还和她一块儿过不?他和白玉莲彻底断不?她不晓得。

    4

    大伙见花瓣儿想和芒种说话,都闭了嘴。

    花瓣儿低低的声音问:"哥,咱家的房子让当兵的点咧,你咋办?去铁狮子胡同还是

    去……宝塔胡同哩?姐夫回来咧,他也掏咧保银哩!"

    翠蛾听出她的话音,因为铁狮子胡同指的是胡大套家,宝塔胡同说的是白玉莲家。

    芒种不敢抬头,也不答话,活像土里刨出来的木头人。

    他被一棍敲昏到醒来,包括在警察局让人打得遍体鳞伤,还没说过一句话。他不想说

    也不晓得说啥,事体咋着也到了这步田地,只是怕白玉莲觉得丢人或者后悔。从被弄进警察

    局,他还没见过白玉莲,甚至不晓得她是不是也被抓了进来。刚才出来的辰景,猛见她被众

    人拥着,他心里不但没有吃惊,反让一块石头落了地。

    白玉莲扭头看了一眼芒种,眼神极为平静,但是里面包着一团火。

    芒种觉出她在看他,心不觉一热,发了发狠。

    他奇怪自己为啥突然咬了牙关,是决定和花瓣儿一刀两断?还是和白玉莲继续"好"

    下去?他说不出和花瓣儿一刀两断的话,又晓得和白玉莲没有结果,因为她的男人王秉汉还

    在这个阳间活着。

    芒种不愿意想,脑子里乱哄哄一片。

    众人见他只顾低头没有反应,怒气终于憋胀不住,大声喊骂起来。

    "这狗日的肯定贼心不改!"

    "亏了小七岁红跪着给他讨换保银哩!"

    "说,不说今天别想走!"

    "打狗日的没良心!"

    花瓣儿直愣愣盯着芒种,盼他开口说句话,又低声道:"哥,你给俺句明白话儿,行不?"

    芒种从众人的骂声里,隐约觉出保银的来路,不由心里一阵忽悠,眼里两颗不争气的

    大泪珠子砸在地上。

    花瓣儿清清楚楚看到地上那两个湿点点,腔子里也是一空,绝望地道:"你挤啥眼儿哩?

    俺把你往碗里盛,你非要溅到外边去,俺哪点儿不好咧?你有病俺都没嫌过!"

    芒种身形一震,想说话又强忍住。

    花瓣儿又说:"你再恨俺爹,别捎带上俺哩,俺是你的媳妇,说句没良心的话,心还不

    是往你这边靠哩,你对得起俺不?"[365小说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芒种不说话,面色有些激动。

    花瓣儿又看着面色疲惫的白玉莲,软了声音说:"你是俺姐,比俺懂事体,咋还挑着头

    胡来哩?姐夫才走几天?晓得不?他是专为救俺爹回来的,保银也拿了一半哩,看你咋跟他

    交待!"

    王秉汉的突然现身,白玉莲没想到,更是疑惑不已。事体弄成这个样样,她还没来及

    想以后咋办,更没有想到王秉汉这么快就晓得了消息,但她早就横下一条心,大水来了用土

    屯住。

    白玉莲抬起青乌的脸,眼里没有半丝惊恐慌乱。

    花瓣儿看了她的眼神,心里陡地缩紧,觉出她和芒种的事体不会轻而易举了断,于是,

    强压着怒意说:"姐,你发发善心,放喽俺的男人不?"

    一句话出口,白玉莲的脸霎时变得紫红,不冷不热地道:"瓣儿,他是你男人,也是俺

    的弟,俺心疼他才这么做的!"

    花瓣儿的脸涨得更是通红,一时拿捏不住,挑着声腔说:"你咋拿着不是当理说哩?他

    是俺男人,心疼也得俺心疼,与你何干哩?"

    白玉莲见她终于啄破了脸,冷冷地道:"别说咧,怪只怪你自己,芒种身子好好的有啥

    病?是你身子有病哩!"

    花瓣儿抢白道:"俺有啥病?纯粹是你拿瞎话盖脸哩!"

    白玉莲的脸由紫变成苍白,嘴唇张了张,刚要说话,芒种陡地朝她低吼一嗓子:"你……

    你还让她活不---"

    白玉莲突然闭了嘴,将头扭向别处。

    花瓣儿被这声嚷叫震住,惊诧地看着他俩的表情,半晌,似乎明白过来,好看的嘴角

    翘了翘,绝望地笑着说:"这事体也有使连环计的?你们……你们真不是人!"

    说完,转身离开人群。

    翠蛾听得云里雾里模糊一片,分不出谁错谁对,见花瓣儿怒气离开,急忙颠开碎步追

    赶上来,拉了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瓣儿,别想不开,别想不开……"

    花瓣儿一走,众人全都乱了营,怒骂声接连不断。

    "这俩狗日的铁心咧,着实不要脸哩!"

    "打狗日的二流子破鞋!"

    "下手,替小七岁红解解气---"

    "啪---"

    "啪---"

    花瓣儿听到身后的叫骂和"劈里啪啦"的拍打声,猜到人们动了手,强忍着不回头看。

    她死攥住翠蛾的手向草场胡同狂奔,直到拐过那个胳膊肘弯儿,腿脚一软,"扑通"栽在地上。

    翠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强努着劲把她拉拽起来,再看她的嘴唇,居然"哗哗"流着

    鲜血,敢情在路上跑的辰景把嘴唇咬裂了两条大缝。

    "瓣儿,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呀---"

    翠蛾心里突然害怕起来,把她紧紧搂抱住。

    花瓣儿偎在翠蛾怀里,脸色被鲜血衬得惨白如死人。半晌,她愣让自己出匀了

    气息,直盯着翠蛾的眼珠子,一字一顿地说:

    "姨,你说啥叫人心?咋说远就一个跟头翻过十万八千里哩?"

    5

    掌灯时分,花瓣儿和翠蛾都有些醉了。

    两个女人喝酒,桌上那只大盘子里的卤猪耳朵和咸鸭蛋没动几口,一瓶松醪反倒见了

    底。

    花瓣儿觉得腔子热,小腹里烧成一团,想起身下炕弄口凉水喝,欠了半天屁股,身形

    只是来回摇晃,没有挪动一寸。她晓得喝多了,突然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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