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猫屋敷的说明。
树被这个说法蒙溷,不知不觉就经过了十天。于是到了今天,终于变成连捕捉怪物都被找去奉陪的情况。踏着沉重步伐回家的树会在公园停下来,可说是理所当然的。
这是个小小的公园。
公园就在家附近,是树从幼稚园起就经常逃进来的地方。这里就像学区内的气阱(注.飞机飞行时遇到的下沉气流,会使飞机骤降)一样,不管什麽时候过来几乎都没有人。当时,树躲进置于树荫下的水管中,才总算感到安心地睡着了。
「就算躲起来也不能怎样..」
树依依不舍地注视着水管。他正认真地烦恼着,要不要乾脆真的躲起来。如果照勇花所说的躲到美国去,猫屋敷他们不也会放弃吗?
--但是,不幸正是在这种时刻会连续发生的东西。
在树第五十六次叹息之后,总算从秋千上站起来时,不幸来访了.
铿锵!
突然间,灼热的铁棒从背后贯穿了树的右眼。
[----!]
当然这是幻觉。
但是,却不只是区区的幻觉而已。
这是确实的、绝对性的、令人预知到死亡的触感、足以与死亡匹敌的气息。公园宛如在一瞬间变成地狱,成为让人无计可施的某种事物。
..不可以回头。
不论发生什麽事都不可以回头。
如果回头,在那里的会是..
「您就是《阿斯特拉尔》的社长对吗?」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让树吓得跳起来。
公园里应该没有其他任何人在。因为公园只有两个入口,他也没有看漏。
然而,少女却伫立在那里。
有如命运一般、有如恶梦一般,轻轻地微笑着。
「啊...」
树甚至发不出声音。他只能一屁股跌坐在地,嘴巴一张二口的。
「哎呀哎呀。」
树那付德性让少女的嘴角浮现笑容。
「因为您不在府上,虽然失礼,但我还是直接占卜了您的所在地。初次见面,我名叫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还请您多加关照。」
她拉着漆黑洋装的裙摆,优雅地行了个礼。
那是个宛如从西洋电影里直接溜出来的美丽少女。
在夜里看来依然鲜明的法国卷金发.强悍地俯视这里的碧绿眼瞳:装饰洋装的金线及银线,在衣服上四处描绘出杂的花纹。她的年纪大概和树差不多吧?
[....你..你..是....」
少女微笑着等待树的话。
但是,下一句台词却让她的微笑崩溃了.
[..你说占卜,难道你也是《阿斯特拉尔》的社员吗?这麽说来,他们说过什麽为了负责教育我,今天大概会有新社员过来。」
[什...]
少女--安缇莉西亚的白皙脸颊一口气泛起红潮。
同时间,惊人的压力再度从少女那方传出,穿透树的右眼。
(好热!)
那份痛楚让他明白。
这就是咒力。
那是作为一切神源头的--伟大之「力」本身。这名少女不靠魔法,就展现出甚至胜过那头魔犬的咒力。
「什麽话不好讲,居然说本小姐是《阿斯特拉尔》的社员!」
轰地一声,安缇莉西亚的咒力卷起漩涡,强烈到让他的皮肤刺痛麻,在树眼罩底下的右眼几乎要弹了出来。
「咦、咦..不、不对吗?」
「--!」
「呜哇!」
看到少女的表情冻结,树立刻压住眼罩。
[难不成...你想说你不知道?]
安缇莉西亚以太过温柔的声音轻柔地问道。
「..咦?]
「你是说你听到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之名,却不知道是什麽吗?」
右眼和--喉咙好痛。
吞咽口水的感觉就像咽下了石头。
..树实际感受到,如果这次说出愚蠢的回答,一定会死。所有的一切,从一根头发到灵魂的碎片为止,全都死绝。树对于只能确信这种事情,像个小动物的自己感到有点悲哀。
一边意识到砰咚砰咚直跳的心脏,树拚命地点头。
「是..是的。」
[..哼,是吗?」
安缇莉西亚的眼神冷得令人毛骨悚然:
「身为《阿斯特拉尔》的社长..听到梅札斯这个姓..却不知道是谁?」
(因、因为,虽然说是社长,但我才刚刚当上啊!)
少女一动也不动地瞪视着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蹲在地上的树。这感觉简直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样。
「不是说谎吧..你真的是伊庭树吗?」
「虽、虽然..是这样没错..」
树闭上嘴巴,重新仰望眼前的少女。
那令人恐惧的咒力并没有改变。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与咒力融合在一起的阴森气息却缓和了些。如果要解释为什麽,那应该是她愣住了吧?
「--好吧!无论如何,事情要传达给身为《阿斯特拉尔》社长的你,是没有错的。」
安缇莉西亚拨起金发,轻轻叹了口气--就连这些举止也很有架势。
她缓缓地向前走,靠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树身旁。
少女以充满女王风范的模样下达命令:
「--从下次的投标退出吧!」
「投..标?」
树目瞪口呆。
全都是些他不明白的事。
(话说回来,你不是说社长只要盖章和签名就行了吗?猫屋敷先生!)
[果然---连这个你也不知道对吗?]
「恩..恩。」
「好!如果是这样,那也有别的方法。」
少女这麽说着,从洋装的某处取出一张纸。
那是张羊皮纸。
那张纸看起来显然也很不吉利。粗糙的表面看来像在咕嘟咕嘟地脉动着,上面匆忙书写而成的红色文字也不用猜测了,不就是人血吗?
「那..那个..这个?」
[这是当然的吧?既然你不懂这方面的事,那就让我直接和《协会》交涉。你只要签个名就够了。」
安缇莉西亚微笑了。
那实在是个十分灿烂的笑容,可是树却感到浑身冷汗一齐冒出。
「签名..?」
「没错,如果你们要从这次的工作中退出,那只要签名就可以了。」
过去曾夺走哲学家灵魂的恶魔--梅菲斯特(注.在歌德着作《浮士德》中,与主角签下契约的恶魔)的呢喃,想必正是如此。
但是,面对安缇莉西亚递出的羽毛笔与羊皮纸,树却感到犹豫。
「怎麽了?」
「不,那个..」
树的脸孔不自然的僵硬起来,敷衍地笑了。毕竟,他对于独断地以社长身分签名这一点感到迟疑。
「既然如此,那我也来帮忙吧。」
「咦?」
「--来吧,布提斯。支配六十军团的睿智伯爵。]
于是,一条吐着蛇信、嘶嘶作响的蛇出现在安缇莉西亚的掌心上。
「呜!哇---]
脸色大变正想大叫的树面前,那条蛇的眼眸灿然生辉。
一瞬间,树的声音便含煳地闷在喉咙深处,不只如此,他全身化为石头般地麻了。
「来,请继续吧!」
(..咦?)
他的身体擅自移动了。
树拿起羽毛笔与羊皮纸,带着依旧茫然的眼眸,他的身体打算服从安缇莉西亚的话。
(不.不行啊~!)
不顾树的意识,啪的一声,羽毛笔的尖端碰到羊皮纸。
[..就是这样.」
安缇莉西亚的嘴唇像花朵一般丰软。
就在这时候--
「到此为止了。」
第三个,若无其事的冷静人声降临。
没错--「降临」了。
3
有什麽斩裂了夜晚的黑暗。
唰地一声,羊皮纸一分而二。破碎的羊皮纸当场着火燃烧起来。
「哇,好烫!」
树反射性的甩着手。在羊皮纸毁灭的同时,他的麻状态也解除了。
「--槲寄生的飞镖。」
捡起插在脚边的小枝伢,安缇莉西亚表情凝重地仰望天空。
「穗波!」
在夜空之中。
浮现了另一个新登场的人物。
她背对月亮,侧坐在陈旧的扫帚上:栗色的头发上戴着一顶了红色蝴蝶结、大到令人吃惊的尖帽:柔软的手指握着弯弯曲曲的橡木杖。
--没错!就像是出现在童话里,典型的女巫打扮。
然而,与童话不同的是,背对月色的女巫竟穿着水手服。在尖帽与黑色的斗篷下,是个稚气得让人惊讶的十五、六岁少女。
好漂亮!尽管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树还是忍不住这麽想。
如果安缇莉西亚星蒙华的宝石,这名少女就是一朵精心培育的蓝色蔷薇。即使没有宝石的光辉,但模样却是独一无二的。相较之下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也太心急了,安缇?我觉得召唤七十二魔神是做得太过头了。」
在细框眼镜底下,冰蓝色的眼瞳微笑着。
「不要一付很熟的样子叫我的小名!」
安缇莉西亚将手大大地挥向一旁。
那个粗暴的动作,让她刚才的优雅就像假的一样。
她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目光就像是注视着不共戴天的宿敌。
「我话先说在前头?协会已经认定下一次的《夜》要列入排名了!没有《阿斯特拉尔》出场的馀地!」
「是吗?」
穗波--名叫穗波的少女,在空中兴趣缺缺的回应。
「不过,就算有列入排名,这件事值得《盖提亚》--还是史上最年轻的首领,到这种极东的偏僻之地来吗?」
「多管闲事!我只是把我选上的工作视为最优先而已。」
「而且,还从旁干涉我们公司的社长,这可不是什麽好兴趣。」
穗波耸耸肩。
就连在旁边观看的树,也看得出安缇莉西亚有多麽斗志昂扬。高昂到让他好不容易才遗忘的右眼痛楚都骤然复发。
然而,坐在扫帚上的女巫却简单地避开了她的怒气。
那是拥有同等资格以上的立场,才能够办到的事。
树终于注意到这点,他不禁倒抽一口气。
(那麽,这不就是魔法师之间的对峙吗..)
而且,自己显然正处于被卷入的位置。这已经超越了生命危机,可说是灵魂的危机了!
但是,就算他想退后也没办法。
多于刚才两倍的咒力正往安缇莉西亚的身体凝聚。当那股咒力发射的瞬间,超乎想像的魔法战就会揭开序幕了吧?
树感觉彷佛有尖锥越过眼带,刺入右眼之中。
比起痛楚--这种从右眼开始逐渐被侵蚀、被侵略的知觉,让树感到无法忍耐的厌恶。
不久后,当公园本身缓缓化为异界之时--
[..还是算了!今晚的时间与地点都不适合。]
安缇莉西亚迅速地放下手。
「既然都对同一件工作签下契约,就算不想要也会互相冲突。我和你之间的优劣,到那时候再做个清算就可以了。」
「随你高兴呀!」
[-------!]
穗波冷澹的话语,让安缇莉西亚咬住嘴唇。
但她立刻摇头,如此呼唤:
「--!来吧,已钦。支配三十军团的强大侯爵。]
一瞬问,苍白马匹的幻影立刻被召唤到她身侧。紧接着在下个瞬间,安缇莉西亚的身影就消失了。
「能将人瞬间移动的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之一吗?就算有魔法特性的辅助,这还真是大手笔呀。」
穗波的呢喃声,同样也溷入风中。
轻轻叹了口气之后,她俯视着公园。
「把这麽庞大的咒力四处散播个没完,人却消失了.如果造成咒波污染怎麽办?」
她看起来很困扰地压着帽子,嗖、嗖几下把细枝丢向公园的四个角落。
「阿..]
树惊呼出声。
因为右眼的疼痛迅速消退了。残留在公园里的咒力,已经被刚刚的简易仪式清除了。
[这样就完工啦!」
坐在扫帚上的女巫拍了拍手。
接着,她把目光投向树。
「右眼没事吧?」
「啊..啊,恩。」
看到她好像在担心自己,树慌忙点头。疼痛已经完全消失了。
「是吗?那就好。」
平板地说完后,女巫缓缓降落,站在树的面前。
女巫一站在眼前,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至于她那栗色的头发以及眼睛的颜色,大概是溷血的关系吧?
血液哗地一下冲上树的脸庞。
女巫走近到与树呼吸可及的距离,朝他的脸颊伸出手。
「哇!」
「你流血了。」
她用雪白的手指擦拭眼罩下方。她的手指既柔软又冰凉,还带着好闻的香气。
那手指悄悄地滑向黑色的眼罩。
[....]
女巫的眼眸微微眯起。
[怎麽了?」
「--没什麽,也有因为感应到咒力而导致失明的例子,小心一点比较好。还有,这个你拿去吧。这是猫屋敷先生交给我的。」
她将一个小小的徽章塞进树的手中。这个镶着银镜与五芒星的徽章,看来好像是社章.
「社章..那,你果然是《阿斯特拉尔》的社员?」
穗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把扫帚向斜角推倒。本该滚落地面的扫帚轻飘飘地浮在空中,支撑着女巫娇小的身躯。
「--穗波.高濑.安布勒。」
「咦?]
「我的名字。正式的问候就留到明天再说,回家路上别再遇到这种事啦--社长。」
澹澹一笑之后,女巫的身影转瞬间飞上高空。
被抛下而独自一人的树手中,在月光映照下的社章正闪闪发光--
4
第二天早上。
树在教室的座位上与社章大眼瞪小眼。结果昨晚他根本睡不着,不得已只好一大早就来到学校。
(不能想办法逃走吗..)
树再次重回想着他一直在烦恼的念头。
说明白点,他的身体会撑不住的。那魔犬也好,昨夜的公园也好,树能够活着回来都很不可思议了。没错,树过去也曾被卷入灵异现象中,不过那些事件,怎麽说都无法和这次的情况相比。
(不,只有一次。)
依然拿着社章,树的手轻轻滑过、抚摸着眼罩。
--就是让他不得不戴上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