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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既晴
更新时间:2018-05-13 12:00:00
疯子并不是因为神的附身,而是因为恶魔。古时候那些患有精神疾病的女人,全部都被当成女巫处以极刑。另一种害怕精神异常者的作法!刚好相反。

    “然而,疯狂却对文艺复兴时代造成了重大的影响,有许多剧作家创作的道德讽刺剧,所有的真理完完全全都自疯子的口中说出,因为他们与人群隔离,所以才能看清楚世间的荒谬与滑稽。他们在剧中所代表的是睿智;而在艺术领域,哥德风格的象征体系开始破败,有一句话说:‘艺术中的构思,必须归功于不受规范的想象力。所谓画家、诗人和音乐家的一时奇思,只是用一个委婉、保守的名词去形容他们的疯狂。’这句话不仅仅可以用来形容文艺复兴时代,甚至可以用来形容历史以来所有的天才艺术家。卢梭、杜斯妥也夫斯基、梅哲克、尼采、卡夫卡、华格纳都是如此。

    “具有蟾蜍躯体的嚎叫之猫、长着猫头的蝴蝶、金龟翅膀的狮身人面兽全部出现在各著名画家的画作中。那是人类充满疯狂的想象,被塑造成众多不可思议的形象!”

    郑绍德突然感觉到眼前的中年医生像是范・达因笔下的菲洛・凡斯。那诘屈聱牙的修辞与高深莫测的知识,令人入迷甚至令人入魔。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简单地将他们定义为疯子。”

    “不叫他疯子不然要叫他什么?”

    “站在医生的立场,我称他们为病人。”

    “好吧……那……杜裕忠这个……唔……证人、关系人,你是怎么问出他的名字的?”高组长说,“送他过来的小吴说,他想了多少办法还是不能让他说半个字。”

    “其实,并不是我问出来的。而是我知道他的名字。我很早就认识他了。”

    “什么?”高说,“难道……你治疗过他?”

    “你说对了。”

    “这真是太巧了!没想到刚好遇见治疗过他的医生。”

    “嗯。一九八七年时,我回国和本地的医生做医学技术交流,那时已经有定居的打算了,不过原本是想到北方去的。可是,就是因为杜裕忠,我才决定留在本地。

    “在此之前,杜裕忠曾经接受过其他几个精神科医生的治疗,在精神医学会议中,他的病例也屡次被拿来讨论分析。后来,由于家属的强力要求,再加上我对这个听过好几次的病例也很感兴趣,杜裕忠就变成我的病人了。

    “他是凤山人,那个时候还是个高中生,但不论是精神方面或神经方面,都有相当复杂的病情症状。首先,他有肌肉萎缩症,也就是所谓的肌失养症。一般说来,这种病症男孩子较常发生,幼童在学会走路以后,跑步或上下楼梯会经常性地跌倒,并随着年龄增长程度更加严重,骨盆与腰脊椎会受到影响,渐渐无力起坐。病情发展恶化的话,病人甚至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并波及呼吸肌或心脏肌肉,导致呼吸困难或心脏停止而死。这称为杜显型进行性肌肉萎缩症。”

    “这么可怕……

    “不过,杜裕忠的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经过诊断,他的病名是‘颜肩肱肢型进行性肌肉萎缩症’。颜肩肱肢型较为良性,影响的肌肉只有颜面、肩部和上臂而已,而且发病的年龄比较晚。这种症状会使得病人无法有较明显的脸部表情,张嘴、合眼都相当地困难,无法随自己的意识活动活动。”

    两个刑警互看一眼,轻轻地点了头,虽然李敢当话中夹杂许多专有名词,但主要的意思还是表达得很清楚。他们实在不可能忘记昨天第一次见到杜裕忠时,那种心理上的惊诧与讶异,当时的杜裕忠确实是圆睁双眼,毫无表情。

    “肌肉萎缩症也连带使他的平衡系统发生问题,造成内耳和前庭的功能受损,所以他站立的角度并不是垂直于地面的。一般说来,帕金森症和多发性硬化症都会影响人体平衡系统的功能,不过杜裕忠现年只有二十八岁,罹患帕金森症的可能性太低了,就算是早发性的帕金森症患者年纪也大多在四十岁以上。不过,无论是帕金森症或多发性硬化症,都很难从一般的检验中找出病因,必须作长时间的观察。”

    “喔……”

    “当我开始诊治社裕忠时,我就发现他有吸食强力胶的习惯,虽然很可能是从高中才开始的,时间并不算长,但这种习惯无疑让他的中枢神经系统的病症更形恶化,吸毒后出现的幻觉更影响了他精神!状态的稳定。

    “杜裕忠自小个性就相当孤僻,这也是他借着吸食强力胶寻求精神慰藉的主因。因为他患有颜肩肱肢型进行性肌肉萎缩症,这个病让他的外貌变形,导致从求学时代就没有同龄的朋友愿意接近他,他也就只好更极端地追求这种不正常的刺激。恶性循环的结果,他愈来愈无法适应群体生活,逐渐罹患精神分裂症中所谓的妄想症。

    “自卑、对社会适应不良,让它在碰到挫折与打击之后,为了减轻自身的罪恶感而发展出一套内心的妄想体系,杜裕忠可以说是一种很典型的状况。他患的是一种称为‘迫害型’的妄想症。

    “迫害型妄想症,就是患者怀疑自己受人虐待,甚至怀疑整个社会都在加害他。这种类型的妄想症起先只是认为他人心怀鬼胎,于是他开始采取自我保护的行动,专门注意他人的某些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怀疑正确,而别人若对此发出疑问,他反而会认为别人是为了迫害他而欲盖弥彰。

    “杜裕忠的妄想症是这样的:在没有朋友的情况下,他私下接触到一些西洋作家的作品,而这些作品的内容大部分都呈现了那些作家介于理智与疯狂之间的痛苦挣扎。譬如爱伦・坡、卡夫卡等人的小说,由于心灵能产生共鸣,这些作家的魅影就此开始出现在他的幻觉之中。他拒绝了实存的人群,躲避到那些幻影庇护下,那些不存在的幻影则教导他应该如何对抗整个庞大的社会运作体系、整个长久以来无可动摇的道德规范制度。他接受外在暗示的能力很强,会幻听到许多不存在的声音,那些声音甚至会要求他效法那些作家去写作。”

    “难怪……难怪他会打我啊……”高钦福还想着昨日被踢的手臂。

    李敢当医师继续说明:“为了更深入地了解杜裕忠这种精神病症的起因,我当时从杜家问到了他小时候的生活状况。事实上,由于家境贫穷,杜裕忠的父母亲一直忙于谋生,从他的童年开始,除了祖父之外,几乎没有人陪着他长大。更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他的祖父似乎患有心因性的记忆丧失症。

    “心因性记忆丧失症是一种解离型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所谓的‘解离’,指的是一个人的意识、情感、记忆等心理运作,或运动、行为等生理运作的整合功能发生混乱,造成暂时性的改变,导致上述部分的机能丧失。这类病症在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会造成心因性神游,也就是时间延长的记忆丧失,通常患者处于这种状态中,并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已然丧失,还会离家外出游荡到很远的地方去。杜裕忠的祖父据说的确有四处游走并且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状况发生,而杜在儿时被这样的祖父带到离家好几公里的地方,他讲什么话祖父又充耳不闻,我想这是他日后与人在沟通上发生障碍的主因。

    “两位,你们想想看,遇到这么一个特殊的病例我怎么舍得放手呢?人类的脑部构造、中枢神经与精神意识状态一直以来都是医学界亟欲探索的未知领域。在中国,或许成因较单纯并且极端的这类病患比这儿多出很多,但像杜裕忠这种集各类病症于一身、形成原因复杂的患者却相当罕见。于是我才决定多待在高医一阵子,专心研究杜裕忠这个病人。

    “不过相信你们一定也知道,治疗这种复杂的病症,除了长时间的观察和检测之外,医疗费用也不可或缺。很不幸的,杜家无法长期负担这么大笔的医疗费,所以治疗了一年左右,他的父母亲就想叫停。基于研究兴趣,原本我甚至提议由我来支付部分费用,算是援助他们,但杜先生是一个很古板的人,说什么也不愿意。总之,治疗到最后终于不了了之,我在那时也只能尽力而为,让他的病情不会继续恶化。算一算时间,断断续续治疗了大概也有四年左右吧。”

    谈到这里,李敢当就不再说话了。办公室里沉默了半晌,高组长等李敢当喘一口气以后才开口。

    “那真是太好了!有你的协助,警方必然可以早日破案。”

    李敢当医生似乎不打算再继续谈论杜裕忠过去的病历了:“警察先生,那现在可以轮到你们来告诉我,他到底做了什么需要劳动大批警力的事了吧?”

    3

    “李医师,这正是我们今天来访的主因。”高组长说,“请问在你治疗杜裕忠的那段期间,是否曾经听说过他提到什么……魔法之类的事?”

    “魔法?”

    “事实上,当警方发现杜裕忠时,他正被钉在命案现场的一个木箱子里。就在木箱被我们打开以后,杜裕忠旁若无人地跳了一场奇异的舞蹈,还说了‘换头魔法’的怪话……我们在想,他很可能案发当时就在现场,说不定看到了什么与破案有关的事情;甚至,他就是凶手……”高组长停顿一下,“总之,警方需要更多的资料才能更深入地追查。”

    “原来如此。”

    “虽然在现今这种科学时代谈魔法实在有点无稽,不过或许也可以想成是杜裕忠错看了什么,由于无法理解才将它当成魔法。如果我们至少能让他说出来,分析一下他的证言,不管有多么不合理,也是一条可供参考的线索。”

    “我懂了。不过魔法并不像一般人想象中的那么无稽喔,警察先生。”李敢当的话兴又来了,“十八世纪末时,欧洲人认为魔法、炼金术以及各种渎神行为都和精神病有关,而崇拜撒旦或不信耶稣的人则会被当成罪犯看待。任何自称占星家、卜卦师、巫师的人,都被认为在借此操纵幻象手段,企图迷惑众人的心智,于是异常、心理病症患者那些语无伦次的说话方式、无可理解的疯狂行径,恰好正是那些宗教家开刀的对象。”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表面上看来,精神异常者确实给人罪犯的感觉。他们所做的事情大多不见容于社会规范内,具备了犯罪的潜能。中世纪就是在这种观念下影响了欧洲人对疯子的医疗制度。由于犯罪者和疯人都会破坏正常的社会秩序,都会对道德观造成负面作用,所以他们被归于同类,全都被关到监狱里。精神异常者甚至会和死刑犯同处一间囚室。

    “精神病之所以会与罪犯相联,是由于人们的恐惧。人们对于疯狂的恐惧,正如同人们对犯罪的恐惧,因为人们向来就是在追求一种安定的社会化生活,而这些人则都是道德、礼法约束下的失误。这种错误的观念,直到十八世纪末才得以改正。精神病患也才开始得到较人道的对待。”

    为了避免李敢当将话题愈扯愈远,高组长迅速把话一插:“没错,这一次,我们还是希望能借由你的专业知识,设法从杜裕忠口中得到一些供词。”

    “供词吗?”李医师说,“其实,我昨天晚上和杜裕忠谈过话,也作了纪录,或许警方会很有兴趣。”

    “什么?已经有供词了?医生,难道你已经获得破案的证言了?”

    “我曾经和杜裕忠接触过一段时间。虽然我不知道隔了这么久,他是不是还记得我,但我既然是医生,当然就能利用临床上的医疗方法和他对话,”李敢当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几张钉在一起的笔记纸,递给高钦福,“记录得相当凌乱,人一送来这里,我马上就拨时间和他谈话了,针对的就是他昨晚的遭遇。

    “不过,除了这些不知所云的东西,我也问不到什么更多的事情了。谈到最后,他一直在重复相同的话,而且愈说愈激动,为了避免他的精神失控,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高钦福仔细翻了翻那几张笔记纸,读了几页:“好奇怪!他居然说到什么……洋葱?弹孔?山和雪?这实在太荒谬了吧……命案现场根本没有这些东西啊!”

    “在精神病患的眼中,世界是扭曲、变形的。事物之间并没有精确的逻辑顺序,而是经由直觉、透过影射反映出来,犹如镜像般的幻梦,特别是杜裕忠又是个敏锐善感的人。人的心灵状态是很复杂的,也许他另有所指,而不是字面上的意义。分析心理学派的创始人容格曾说,醒着作梦,就是精神病……”

    李敢当的神情饶有兴味,问:“这跟你们所谓的换头魔法,是不是能找到什么关联性?”

    “事实上,警方截至目前为止,也还不知道什么是换头魔法。我们原本以为,可以在这里直接找到什么答案的……”

    “不如,现在就和我去看看杜裕忠吧。今天整个早上,我都在应付那个推理小说妄想症患者,还找不到时间再去观察他的病情。”

    “没关系吗?可以见到他?”

    “当然了,他是你们带来的,你们当然有权利见他。组长,还是你怕他会像昨天一样发病?放心好了,护士小姐给他打过镇静剂,他乖得像只贵宾狗一样。”李敢当拿起桌旁电话的话筒说,“MISS王,我和两位警察要去二楼病房,麻烦你先通知一下护士长。”

    郑绍德把头凑近高钦福身边,斜眼看着那份供词。高组长信手把笔记纸传给他,自个儿不知道思考着什么事情正在发呆。

    “哦,对了,我还查阅过杜裕忠过去留下的病历资料!稍微整理了一下。”李敢当站起来,从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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