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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若相忘

作者:bala天线
更新时间:2018-11-13 04:52:53
    遍寻不着谛望的踪迹。

    鹤劫生勒马道:“业畜想是逃得远了。无谓浪费兵力深夜苦追,不如先收队,两位也尽早休息。明日我们守株待兔,等谛望兽自己现身,再行诛灭。”

    都无异议,只有鹤劫放死赖着不走,对哥哥道:“我留下来同车路将军好好商量明日之事,不如你先回府,三三已经睡下了,你不要扰她。”

    鹤劫生看弟弟的眼神如同看飞天怪兽般道:“我无事半夜去扰你的公主殿下作甚?为兄不如你精神百倍,可以通宵达旦,不眠不休专业伺寝陪笑……”

    “好好好,你还是速速打道回府吧,眼看就要比爹还啰嗦了,千万小心未老先衰!”任是鹤劫放使尽全力掩饰,伺寝的话仍像脱线的风筝般直坠入一旁的将军耳中。

    暄城清瘦的脸上泛起一丝嘲笑,让身下的马微微打一个转,似是要给兄弟俩对话的空间。

    背后的两位世子却停止了对话,选择了眼神交流。

    一阵风过的功夫,就听鹤劫生朗声道:“那本王先走一步。”

    天兵天将与黑衣影卫尽皆退去,剩下两骑,在夜色里朝着将军府迤逦而行。

    将军的马头稍前,他紧锁双唇,不吐只字;世子略靠后,似是开玩笑又似认真地抱怨着:“暄城,你这样喜新厌旧,害的我们差点兄弟反目,真是居心叵测……”

    “今夜谛望兽想要吞噬元帅行宫一个伺香的小仙,灵丹到了口头了,却被这小仙跑了,当时大世子殿下恰好在附近,所以让他相助一臂之力,仅此而已。”

    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样无稽的玩笑话,暄城将军却作了详细的解释。

    只是解释的时候,他的眼睛不过是空荡荡地望着前路,只有眼底极轻的一抹红色,就好像额际的红痕化作一滴血泪,落到了自己眼里。

    鹤劫放当然看不见这稍纵即逝的红,他的脸有着不一样的焦灼与无奈,语气仍是避重就轻:“暄城,谛望兽的模样,那小仙可曾看清?”

    马蹄声止,画摊男的脸正对着大老板无浪才道:“小仙未看清谛望兽的模样,却道其人形投在地上的影十分高大,身量只比大世子殿下略矮,与你差不多吧。可先前我伺血的时候,谛望的人形分明是个小姑娘,决然称不上高大二字。”

    “噢?”鹤劫放本在沉吟,忽然感到有些心燥,就着月光看清了车路将军脸上奇异而专注的表情,不由大为抱怨:“你总不会怀疑本王就是那谛望兽吧!”

    暄城想了一想,才答:“大老板无浪深不可测,什么事都不是没有可能……”

    “多谢将军抬举。本王虽然喜欢吞糕,却并无吞噬仙灵的喜好。”

    双方眼神略略胶着,无浪心中一动,四围空旷幽静,离将军府距离不远也不近,正是动手的好地。

    “暄城,此处下马走走吧,我有话同你说。”他也不等将军应一声,已然将天马缚紧在树旁。

    待安顿好了,无浪也不避嫌,拎起将军的手就去一块大石上落座。

    “小柿子殿下有何话要说?”

    四目相对,弟弟暄城在黑眸中渐渐化成一只巨兽,对着燕舞凄惨地呼喊:“姐姐,给我血。”

    呼救的哀嚎一声响过一声,姐姐燕舞的凤目里却绝无凄色,只如玄冰一般,透着冷烟。

    她镇定地从骑囊中取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拉高自己的袖管,臂上刀疤累累,找一处干净的,将刀刃慢慢没入,狭而长的伤疤,像她微微闭起的眼睛,红色顿现,被迷魂的将军忍不住疼,用力蜷起自己的身躯,还是控制不住有些发抖。

    鹤劫放的眼光随之变冷,一只手用瓷瓶盛着滴滴往下流的血,一只手却忍不住放去将军的背上……

    放血的将军突然道:“拿开。”

    小柿子殿下一愣,他怎会拒绝?难道他的迷魂眼失了手?

    “鹤劫放,你圈养了谛望兽?”

    将军的眼睛没有离开对方的双眸,但他分明是清醒的,清醒地感到彻骨的疼痛,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被纳入白色小巧瓷瓶……钻研了这么多年仇家,他能够破除迷魂眼的心蛊,却依旧无法让自己的身体摆脱对方的引诱。

    鹤劫放无话可说。

    这时光流传地如此慢,慢到他几乎有冲动将小瓷瓶砸碎。

    天魔宫中拧着水汁的午后,变成了取血的夜晚,受伤的美媚将军用一双逐渐黯淡的眼睛,让从来波澜不惊的大老板无浪动作都纷乱起来。

    迷魂眼的功力增强,这样或许缩成一团的女子不会那么疼那么难受。

    “淫贼鹤劫放,疼……”她终于陷入迷梦,闭起双目,睫毛颤抖,眼角有一滴透明无色的泪水成形,滑落。

    泪水滑落的速度极快,击在地上,居然有水瓣四射的错觉。

    二老板牧白扬起脸,惊诧地问:“三三,你为何哭了?”

    这问多么离奇。

    三三也只得这么一滴泪而已,脸上仍然粉饰着傻憨憨的笑,她异常温柔地问道:“二老板,你成亲了?”

    语气背后似有他一时忖度不出的起承转合,于是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是否可以点头认下。

    “这百日间三三的兽非但未死,还与谛望兽兽联姻成了佳侣?”公主粉腮上的笑未免太过寡淡,映在牧白早已失去紫意的眸中,像最最无声的逼问与嘲弄。

    “三三,若我未看错,你与无浪也早已情投意合了吧……”他仍然不愿太过失礼,是以用词十分客气。

    “牧白。”她只是怔怔看着他,再无下文。

    千言万语就似那日天魔宫中被父皇以功力震碎的一纸退婚书,纸蝶无数,情景犹在眼际,四公主天逸是如何神魂颠倒发疯哭叫。

    再往前看,她守在神仙台前,用一柄剑击退了魔教黑衣影卫,打伤了寅罡太子,开天魔眼喋血当场……

    这期间,情郎牧白没有给过她半个字。

    讽刺得是,他在夜半乍然还魂,口口声声,三三,我已与谛望成亲……

    成亲。

    穿着红色龙凤衣袍,双双拜倒在天地间,那是她天逸公主与牧白老板最最情热,舍身忘死也要在一起的时候也未曾经历过的美景。

    不过是百夕,他已轻易许了别人,一脸云淡风轻来祝福自己和大老板。

    腮边的湿凉并不是泪。

    她伸手为自己抹去,就如抹去一段最最不堪的记忆。

    神色间的坚忍让牧白有些动容。

    美男子坐直为自己辩解:“三三,我自尽之后被谛望所救……我,总要活下去……”

    二老板牧白除了自尽的瞬间,时时刻刻,都想要活下去。

    “闭目时,牧白已然后悔,很想留一条命在,听听你和无浪的解释;睁眼时,谛望已在身侧,这些时日,都赖她照料我,救命之恩牧白无以回报。”

    三三苦笑。

    谛望给了他救命之恩,于是她的种种痴缠,她的飞蛾扑火,她的报仇未遂,都不足道。

    “如今说这些,真是无甚意义。牧白,你娘子呢?”

    三三用尽全身力气问出此句。

    牧白,你可知?

    天逸如今已不是魔教公主,在元帅府内可算为你死过一次;最最可笑的纪念,要算这双再也辨不出颜色的眼睛。

    大老板无浪,在本宫眼内,永远只能披着黑衣。

    而二老板牧白,你的眼眸再无紫光流动,因为本宫,完全看不出。

    地府黄泉路33号的柴房,留给她的只是一个黑白凄迷的世界。

    牧白哪里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没有天光的夜洞里,谛望对着自己纯情地凝视。

    那双手一遍遍抚摸他的胸口,匕首由此而入,每到夜半,总会疼痛地令他皱眉,只有她手上的神力能够缓解。

    她极爱他修长而不肯妥协的眉,习惯用柔软的嘴唇轻轻触碰,笑嘻嘻道:“二老板真好看,谛望好生欢喜。”

    小姑娘的句子几不成形,却坚持不懈,翻来覆去一直说着对他的喜爱。

    短短数日,几度云雨,她爱他爱到全然不知青红皂白的境地,他说什么她都信,连夜半他为她披起薄衫,孤单半生的谛望兽都会弯起嘴角,抱着他的腰发出银铃般的笑。

    他的谛望是一只没有见过世面,很想有人在黑暗里同她说话的小兽而已。

    哪里可以同柴房里美丽妖娆的公主殿下作比?

    牧白眸光黯然,他道:“我已是鳏夫,从此牧白即是谛望。”

    他的谛望已死。

    临死前,望着他的眼神是那样清澈,即使黑洞里没有光,他都看得分明。

    三三面上的苦笑越扩越大。

    刚想恭喜他一声,须臾间又噩耗临头。

    实在无法装佯配合他脸上的悲痛,心偷偷裂出一个洞的三三疲惫道:“本宫有些累,先休息了。”

    他也不好慰留。

    眼睁睁看着壮妹三三沉重地离去,蹲在门外映出孤单的影子。

    往事不可追。

    二老板牧白紧抿着唇,眼睛里红色渐渐浮现,他低头四顾,试图找到三三刚刚落在地下的那滴泪。

    要等瘦皮鹤回来。

    神教夜真是万般凄凉,三三迎风有些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仔细听又有些像兽的呜咽。

    她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就着明月光,呆呆注视。

    带着瓷瓶回来的大老板无浪,坐去臭丫头身边,柔声道:“我回来了。”

    取过她手中的东西看——是一截印章,章底有四字:三三之印。

    章上立着一个小天王,一如女门神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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