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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在途中

作者:bala天线
更新时间:2018-11-13 04:52:53
    重光没有笑,反是一脸肃然对着得意弟子道:“燕舞,你留下思过!若不是你耽迷于私情,吞噬兽之事不会如此收场。”

    “恩师……”

    “蕴天,为师将大师姐交托给你,那个小子鹤劫放必须娶燕舞为妻,王族必须与军伍联姻!”重光显是思忖已久作出的决定,于是丝毫不留余地:“明白了吗?”

    蕴天也正色道:“弟子明白。如若表兄不娶,弟子自会恪尽职守,迎娶师姐过门,绝不容王族欺侮今日沙场上以命拼搏的军伍男儿!”

    杀戮已止,不知为何,神教儿郎只觉当下气氛更形悲壮。

    燕舞定在原地,哽咽难言:“恩师……”

    重光最后看她一眼道:“燕舞,你必须替为师看住这些师兄弟。”

    天尊傲然转身,以手挡额,独自离去。

    有兵将泣不成声。

    也不知是哪一个,随口吟唱出神教军伍中最最风行的送归曲,调子一起头,雄壮而辽远,遍地响起无数应和之声,无论是敌是友皆会的曲目,众口齐唱,声震寰宇,流着眼泪,远送元帅的背影。

    重光边走边无语问苍天,只觉自己手都不够用,一只要用来遮光,这另外一只还要用来掩耳,那样大的动静,直听得他耳膜疼,唉,由他们去吧。

    “师尊!”燕舞到底追来了身侧:“弟子必然领命,留在神教保护龙凤堂所有子弟。但眼下请容燕舞亲送师尊一程。”头一次在恩师前道出自己的闺名,不想却是如此境地。

    元帅与她对视,这个弟子实在是聪明,目光中的坚毅已然不容动摇。

    重光不是不明白,微微颔首道:“随你吧。”

    燕舞握紧剑鞘,戒慎地贴身护送着。无论前路在何方,以鹤家子弟的狠毒,师尊绝无侥幸走得如此轻巧。

    留下大梦初醒的黑压压一片神教兵将,及最终大获全胜的两位世子殿下。

    鹤劫生与天蕴牢牢对望,忽而一笑,艳光顿起,如春风化雨,修罗场变为花瓣纷飞的六月池塘似得。

    彼此会意地颔首确认着胜果,略略回眸,手下立即得令,抬出无比大的烟花来。

    由力士上前执火点燃,姹紫嫣红冲天而去,仿佛欢庆什么似的,拖着亮丽的大尾巴,耍出诡媚的五彩轨迹,在空中十分醒目。

    “果然是一环套一环,呵呵!”重光与暄城于途中观赏着蕴天与蛋大联手施放的大焰火。

    同样仰头而望的还有山下的一众王族。

    尤其是玉洁,立得最近,一见到漫天的色彩,就扯起嘴角一笑道:“成了!”

    湛欢立马堪得其间诀窍,不由高声下令道:“速速护送神君回宫!”

    玉洁回头,笑眯眯,欢快地跃来,嘴里念叨着:“我就说,蛋大哥哥哪是省油的灯!”

    湛欢有刹那的失神,也不知那个男子究竟是如何一手将风波底定,杀退了如狼似虎密密麻麻的军伍兵将。

    刚要禀报打瞌睡的父皇,却见玉洁一手持剑,迅速准确地捅入神君体内,发出“哧”一声锐响,剑拔出的时候居然只有一滴血浮于其上。

    “父皇!”湛欢扑上前去,用手堵住老头子胸前的伤口,血渗着他的指缝流出,一发不可收拾。

    事出突然,欢庆胜利到一半的王族男女都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玉洁……”连乐怀与天戾也大惊,呆呆注视着平日活泼天真的女儿,张大了两张嘴巴。

    女子从容地宣布:“神君舅舅年老体弱,不堪车马劳顿,于途中宾天,宫中不可一日无君,只有另立新君登基。”

    湛欢本能地放下了父亲的尸体,疾退。

    一切都是局。

    脸上带笑的女子,步步逼近,出乎大家意料地,从额际打开了一只天魔眼,神光大放,在神君的尸体上补了两三个洞。

    “皇舅皇姨,上任陛下其实死于魔教天魔皇的狙击,但,我们对外只说是病死的吧,可好?”天魔眼犹在额顶放光,谁还敢说个不字,通统迫不及待呐呐地点头不已。

    玉洁按住了母亲要拦她的手臂。

    天戾板着脸,将乐怀拉回身侧,静静看女儿作为。

    湛欢被逼至山石下,退无可退。

    一双眼只望紧不作声的五公主离玉:“五姨,救我!我此后再不踏足神教便是!”

    离玉双目中毫无波澜,鹤四郎与妻子双手相执,摇摇头,美男子终于开口问:“小玉洁,能否饶他一条性命?”

    玉洁答道:“五姨夫,鹤劫放说的,大表哥要留着等他亲自处置,我只废他一身功夫即可。”

    湛欢的心猛地一沉。

    若是鹤劫生,还有活命的希望;落于鹤劫放之手,就绝无生还可能了。

    “大表哥,对不住了!”玉洁已然出手……

    闭目不及,离玉腮边到底是流下了两行泪。

    这一曲悲歌,也不知由谁起得头,断断续续唱来,变成了如此的收尾,带颤的哀音盘旋于山脊,若不是眼见自家儿子那些年的痛不欲生,哪个阿姨舍得侄子走投无路?

    乐怀的声音也带着颤:“玉洁!你发疯了吗?”

    向来乖巧懂事的女儿究竟是怎么了?

    “娘亲,蛋大,劫放与弟弟几百年来出生入死,忍气吞声,为得就是这一日,恕玉洁无法收手了!”

    烟火绽放的时刻,一切便已注定,今日若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们亡……

    流途中,剑尖舔血,谁又存得侥幸?

    “鹤劫放呢?”豆抖柔声问着小公主:“他又去了哪里?”

    鹤四郎的目光中分明已经有了答案。

    “是该轮到劫放施为了。”玉洁道:“他这一关,我们都替不得,帮不了……只能孤身奋战!”

    鹤四郎眉头紧皱,连声追问着:“他现下身在何处,这小子功夫虽佳,却绝不是重光的对手!”

    玉洁握紧了手中剑,柔声回复:“鹤姨夫,我们也不知他去了哪里,适才烟火为信,他就明白重光离开的大致方向……此刻,他已经要出手了吧。”

    “燕舞,到此为止吧,不用送了!”重光立在三界碑前,负手望着前方,似在踌躇究竟要走哪一条路。

    “恩师……”燕舞总觉得不妥,王族布下如此细密的局,必然会在关键时刻将网收起。

    收网的那个不作二想,一定是尚未露面的小柿子殿下鹤劫放。

    他们的算盘打得极精。

    适才在阵前逼得重光元帅卸甲离去,鹤劫生与蕴天皆不能在那样的气氛下,于众目睽睽领兵对恩师赶尽杀绝。

    来刺杀的另有其人。

    其人身穿一袭红色天女衣缓步从氤氲的薄雾中走出。

    面容熟悉而陌生,表情内敛而含蓄,发式也与以往大不同,出岫的红云般,发端指尖满溢流彩,一双美目向这边远眺,其间也不知蕴凝了多少衷肠。

    燕舞额际的红痕转深,几乎不敢确信,眼前风姿卓绝的男子究竟是不是平日里那只熟悉的流氓鹤。

    重光无法挪开自己的目光。

    即使明知眼前这幕直似迷梦,是饮入喉间的陈酿,一阵回味,浓郁的皆是幻象。

    只是这幻象太过美丽,网中的元帅,眯着鹰目,心内无比凄凉地看个不足——“四郎……”

    风过,雾团被吹动,弥散着,使红衣男子修长的身影随之若隐若现,愈加不真实起来。

    当年,瑶池盛会的当年……

    他们也是如此对望。

    那男子怎么说的?

    “鹤放四海别云天,乘长风揽星抱月……咦,长歌,我怎么出现幻觉了!”

    “因为你醉了!”三王子长歌在一侧提醒。

    重光玉袍披挂,岿然不动。

    红衣男子也不客气地媚笑回望:“喏,前头怎么冒出来一个风神俊逸的男子来?天界不是我们两个最帅的吗?”

    长歌叹口气回答:“四郎,你真正醉得不轻,那分明是一团白雾,哪有什么男子?”

    “呃……”

    重光满头黑线。

    原来三王子长歌醉得比名唤“四郎”的男子还厉害……

    看他们两个醉客勾肩搭背离去,路过他身边,四郎仍然很迷惑,喃喃着:“这白雾动也不动,看上去还挺沉的!妈的,可惜我们醉了,否则搬回去摆在院子里当盆栽日日相对也好!”

    “等老子弄清楚你是谁了,你就变成盆栽了!”初登元帅之位的重光被如此唐突,心内忿忿不已,立定决心要报此仇。

    本来,就是他先调戏得他。

    只不懂,怎么一瞬间芳华重现,时光居然可以倒转,失去的一股脑又回来,令重光恍惚地不知身居何处。

    奋力地要从支离的记忆中挣扎而起,半途,又慵懒地更加深陷三分。

    周遭万物不过是浮云。

    如何控制脚步,不向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行去?

    “四郎,你来送我一程吗?”

    “恩师!”燕舞虽说一样地震惊疑惑,却尚有几分理智,猜到其间必定有诈。

    只是总有一些事情拦不住,克制不了。

    重光带着苦笑,一步步靠近失去岁月界线的红衣男子。

    男子维持着笑容,对着元帅伸出一只手来——乘长风揽星抱月,十指相缠,每一程即是地老天荒。

    漆黑的眼眸里是转花灯似的滚滚昔日岁月。

    沉沦,辗转,有那匆匆马蹄声,弘光殿里发出的凄厉惨叫,还有,五公主府内男女琐碎的骂架……

    这只手,裹挟着巨大的神功,呼啸着在元帅的胸膛上印上一掌。

    “啊!恩师!”

    掌后还有利剑,出招之快皆像当年那个风雅的男子。

    重光犹豫着是否要抵抗,燕舞却已挺身夹在他们之间出招护卫。

    “燕舞,快让开!”这是他们整个局里面最大的变数,鹤劫放无奈地呵斥着,却不得不与冲出来的女子刀剑相向。

    血丝从重光的嘴角流出,那一掌得手,本是最好的乘胜追击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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