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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1

作者:倪匡
更新时间:2018-05-18 09:00:00
她的神情,似乎是才救了一个人一样,感到安祥和满足。

    她双足双肘撑著江滩,向上挪移了一下身子。然后,半转过身,准备起来。

    而也就在那时候,她看到,在她的眼前,有著半截人影。人影投在满是鹅卵石的江滩上,看来虽然有点歪曲,但那仍然是不折不扣的人影。

    没有人,不会有人影,有人影,自然一定有人。不但有人,而且那人一定距她十分近,因为她看到的,只是人影的上半截。人影的下半截,在她的身上!那人,就站在她的身后!

    她的动作陡然僵凝,鼻孔异常地翕张,呼吸停止,在那一刹那,只怕她全身血液都是僵凝的!

    她不动,那人影也不动。

    彷连时间也凝止了,然后,是人影先动,变得慢慢地在缩短,那是说,在她身后的那个人,正在缓慢地俯下身来!

    这时,她才感到寒冷,因为她的身子发起抖来,抖得如此剧烈,以致她想扬起手中的小刀向后刺去也做不到,在剧烈的颤抖之中,她的手才抬了一抬,那柄锐利的小刀反倒跌落在鹅卵石上。

    她的脸部,这时也因为猛烈的颤抖,而变得扭曲。人类脸部的肌肉,可以作出多种多样的变化,地球生物之中,只有人类有这种本领,所以人的脸上,就有了千变万化的表情,那使得一张俏丽的脸,在有的时候,看起来也会恐怖无比。

    她那时候的情形,就是这样。

    在她身后的那个人,正缓缓地俯下身子,看他的动作,像是想在俯身之后,去看一看她的脸。

    而她只看到影子正渐渐缩短,知道身后那个人在渐渐接近她,本来,她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会怕有人接近的──不论是什么样的方式接近,那根本是她生活的一个主要的内容!

    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

    她才杀了一个人,手里还提著抢来的金子,她又离开了堂口规定她活动的范围,忽然在她的身后,悄然无声地出现了一个人,这一切,都是意味著一件事:死亡!

    死亡若是突如其来,在人还未能觉得恐惧之前就来到,那实在一点也不算什么,因为这是生命的规律,任何生命,都必然会死亡。但如果死亡是缓慢地前来,清楚地前来,那么,对一个将死的人来说,心头所产生的恐惧,其痛苦的程度,远较死亡为甚!

    当影子越缩越短的时候,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陡然转过身来,面对著本来在她身后的那人。

    这时,也分不清是汗珠还是水珠,早已使她的视线模糊,她一转过身来,只看到一张她不是看得很清楚的人脸。

    那人脸离她极近,可是却倏然后退,她用手背抹了抹眼,当她看清了那张脸的时候,她的惊恐,加上了极度的惊讶,更令得她的俏丽一扫而空,看来变得可怕之极!

    那个在她身后出现的人,本来已经俯下身在看她,是看到她陡然转过身来之后,才吃惊地直起身子来的,神情也惊讶莫名。

    看他的神情,分明是他以为在江滩上的是一个熟人,所以才悄悄地接近她,谁知道一看之下,是一张全然肌肉扭曲的脸,根本不认识。

    美人不必等到死后,由肌肉纤维组织形成的动人线条消失之后变成白骨,才会叫人感到红粉骷髅,一线之隔。美人只要处在她现在这种情形之下,也已经是人鬼之间,一线之隔了。

    美人要使自己变成丑恶,可以运用自己脸部肌肉的变化,来达到目的,表情可以使高贵变成卑贱,使柔情变成杀机,使美丽消失,可以达到任何目的。

    她毕竟是十分善于控制自己的心绪的,几乎在刹那之间,她脸上可怕的神情消失,双眼又眼波横溢,小嘴又似开如闭,像有无数甜言蜜语要倾诉,甚至身子也不再发抖,双肘撑著,胸脯挺起,头向后微垂,更有空轻轻掠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那突然出现的人,这时也收起了惊讶的神色,刚才她那种可怕的形象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一场噩梦。他看起来身形挺拔,全身都蓄著一股要随时迸发出来的力量,可是他看起来却那么年轻,他的脸面甚至有娃娃一样的纯真。

    他迅速脱下了身上的羊皮袄,向她扬了一扬,她站起来,当著他,脱下了身上的温袄,脱下了温透的衫衣,清冷的月色下,她的身体发出柔和莹白的光芒,那是美丽之极的女体,虽然柔腻的皮肤上,由于寒冷刺激了竖毛肌,全竖毛肌收缩,而使得汗毛竖起,并且在表皮部份形成了小小的硬粒,看起来显得不那么光滑,但是情景却也更加动人。

    在穿上了羊皮袄之后,她偎进他的怀中,在温柔地微微发颤。

    十一、一场小讨论

    白老大又叫了起来:“不通!不通!”

    我按停了录影带,向他望去,他指著停止了的画面,指著那个娃娃脸的年轻人:“这小伙子,就是刚才硕果仅存的得胜者,是不是?”

    那小伙子一在萤幕上露出脸来,我就认出他是什么人来了。

    如果片子拍的就是超级刀手张拾来的传奇,那么他自然就是饰演张拾来的那个人。

    白老大道:“这小伙子为帮会立了大功,召集了所有人去,他怎么可以不在场,跑到江滩上来干什么?不通。”

    白素道:“不是说他有权选择一个女人,永远归他所有吗?”

    白老大一愣,“哈”的一声:“他会拣她?她是干什么的?像她这种土娼,在金沙江畔,一天接十个八个客,还算是少的,那小伙子怎么看中她?”

    白素的声音很平静:“爱情是无可捉摸的,你没见他们拥抱的情形,多么自然!那女人本来多么恐惧,可是一看清了是他,立时笑容满面,可见他们是早就相识了的,不是偶遇。”

    白老大摇头:“还是不通,那小伙子应该是早来到的了,急滩上的谋杀,他应该目击,还不怵目惊心?”

    这一次,我同意白素:“就算目击了,也起不了作用,小伙子心里会想:她杀了那男人,正因为她心里有我。在恋爱中的人,对自己所爱的对象,总是向好的方面去想,不会向坏的方面去想的。所以才说爱情是盲目的,心灵上彻头彻尾的盲目。”

    白老在闷哼一声:“打打杀杀,变成情情爱爱了。”

    我道:“电影总是这样子的。”

    白老大托著头,翻起眼来望著我,忽然又要我把第一卷录影带拿出来放,然后在那个断腿人处停下,他指著他,说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这个人,我见过。”

    我一听之下,不禁大喜过望:“那太好了,只要找出其中的一个人来,就可以知道整个片子的来龙去脉了。”

    白老大盯著萤幕,又重复道:“错不了,这个人我见过。”

    他见过这个人,照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是这时,他脸上现出了极其古怪的神情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像是在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见过这个人。

    我在等著他说出这个人的来历,想催他,可是白素却轻轻碰了我一下,不令我出声。

    过了一会,白老大才道:“是他……不过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至少有五十岁了。”

    我呆了一呆:“这……是一部旧片子?”

    白老大的神情更疑惑:“有点不对,我是将近五十年之前见过他的。”

    我有点生气,但是在白老大面前,自然无法发作,只好道:“这不是太戏剧化了吗?”

    白老大瞪了我一眼:“那年,我到金沙江去,受哥老会的龙头招待,住了一个多月,见识了不少在江边发生的事,这个人”

    我听到这里,有点骇然:“你不是在那个时期中见到这个人的吧?”

    白老大却点了点头:“就是那次,在金沙江边,我见过这个人,一定是他,虽然他那时断了腿,坐在一块有小轮子的木板上行乞,一副潦倒不堪的样子,连小孩子都可以用石块掷他,他也不反抗,我那时年轻,看出这个断腿乞丐虽然污秽不堪,给人当狗一样呼喝,可是眉宇之间,另有一股非凡的忧郁,想来未曾断腿之前,也是一条汉子,所以──”

    我实在忍不住了:“你见到的那个断腿乞丐,不可能是这个人。”

    白老大茫然笑了一下:“是不可能,但是,我还是说就是这个人。”

    我还要开口,白素道:“你让爹说下去好不好?”

    我向她看了一眼,她神情像是十分兴奋,好像是有什么新发现一样。我没有再说什么,自然瞥了一肚子的气,要不是白老大所说的十分有趣,我一定要大声打呵欠,表示抗议。

    白老大道:“我向身边的人一问,人家告诉我,这乞丐本来也是一个极出色的‘金子来’,属‘外帮’,在一次决战中,他的双腿断在张拾来闪电一样的快刀之下。”

    我趁白老大略停之际,插了一句口:“片子拍的是张拾来的传奇,那是可以肯定的了。”

    白老大没有答腔,自顾自说下去:“他断腿之后,居然没有死,爬回‘外帮’的地区,‘外帮’的人一见他没有死,又是这副德性,引为奇耻大辱,把他赶了出来,他只好来到哥老会的地盘,挣来的金子也叫外帮收了去,就只好靠行乞和讲故事为生。”

    我又问了一句:“讲故事?”

    白老大仍然不理我:“他是唯一能在张拾来刀下活下来的人,哥老会觉得自己很有面子,也就由得他去,他讲的那一口胶东话,在全是四川人的哥老会中,也没有什么人听得懂,可是他一直重复著同一个故事,久而久之,自然也弄清了内容。”

    白老大说到这里,才向我望了过来:“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故事?”

    我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句,心中自管自在想问题。

    我想的是:假定片子所拍的是张拾来的故事,那么,在张拾来的传奇冒险生涯之中,曾被他削断了双腿而又活下来的一个对手,自然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又假设片子是大部分依据事实来拍摄的,那么这个断腿人自然也是一个真正的存在。

    所以,白老大曾在金沙江畔见过一个断了双腿的“金子来”,也就不是什么出奇之事。

    想到这里,咕哝了一声:“这片子只怕真实的程度相当高。”

    白素道:“你不听爹说下去?”

    白老大在这时,神态有点怪异,一副不知道是说好还是不说好的样子,或许是由于我的态度不是十分热衷,扫了他的兴,所以他才不想说的。

    虽然我不认为他当年在金沙江畔曾见过一个断腿的“金子来”有什么重要,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我还是不得不装出十分有兴趣的样子来:“那个断腿人说的是什么故事?一定极有趣的了?”

    白老大狠狠瞪了我一眼:“别装著有兴趣了。”

    我只好尴尬地笑了一下,事实上,我正心急地想看片子,看看接下去发展的情形怎么样。

    白素却道:“别理他,爹,你管你说。”

    白老大又想了一想:“我才不理他,只不过这件事有点怪……还有一个我想不通的关键,等我想通了再说。我遇到过一个断腿人,他的腿断在张拾来的刀下,我们看到的情景,是照当年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拍下来的,那是可以肯定的事。”

    这一点,我和他的看法一样,刚才已惹得老头子有点不愉快,此时不再一迭声说“是”,更待何时。

    白老大又瞪了我一眼:“我知道你心急想看下去,不过,张拾来在哥老会的地位十分高,虽然那女人样子很俏,张拾来也是没有道理爱上她的。”

    十二、男人和女人

    这一点,我和白素的意见相同:爱情是盲目的,全然没有道理可讲的。不过自然也不必长篇大论地发表爱情观了,所以我立时又换上了第二卷,在刚才停止的所在,接下去播放。

    在江边的画面,在那一男一女的相拥后不久就没有了,接下来是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有著男人的喘息声,和一种十分暧昧的声音,那种声音,即使是成年人听了,也得运用一下想像力,才可以断定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才会有这种声音发出来。

    声音的本身其实并不奇特,可以想像为任何声音,想像是每一个人脑部的思维活动,每一个人的想像力,由于每一个人的生活背景,教育程度,性格差别而不大相同,淫亵者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会想到淫亵,邪恶者即使看到了一张白纸,也可以在洁白的纸面,看出邪恶来。

    所以,在很多情形下,若是联想到了什么淫亵或邪恶,不要怪看到的或听到的使人触发联想的事物或声音,要明白一切全是从联想者自己的脑袋中产生的思念。

    画面一直在黑暗中,喘息声和那种声响也在持续著,然后,突然听到了男人的语声:“不必……不必了……”

    然后,是女人的声音:“我不信,我……不信,你是那么精壮……我再试试。”

    男人的声音变得十分粗鲁:“不必了。”

    接下来,就是一个短时期的沉默。那一男一女的声音,倒是熟悉的,男的就是那个有娃娃脸的“金子来”,大厮杀中唯一的胜利者。女的,就是那个娇丽娇媚的妓女,他们两人刚才在江边,现在来到了黑暗之中,这样的漆黑,看来不会是在大自然的情境之中。如果是在自然环境中,苍穹之下,大地之上,就算再漆黑无光,也不会黑到这种程度,那一定是在一个人为的密封的空间之内,譬如说,是在一间房间中。

    果然,就在这时,有火光闪了一闪,一枝火柴被擦著了。

    擦著的火柴,点燃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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