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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55

作者:古龙
更新时间:2018-06-23 22:16:57
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要活下去虽然并不是件容易事,但他却发誓一定要活下去。

    因为他欠人一条命。

    萧十一郎从来也不欠别人,无论什么样的债,他都一定要还债。

    日落西山。

    西冷桥下的水更冷了,苏小墓上的秋草也已枯黄,明月却犹未升起。

    水月楼船是不是还留在长堤外?风四娘是不是还在等着他?

    一叶轻舟,荡向长堤,萧十一郎就在轻舟上。

    不管他是死是活,是留是走,他总不能就这么忘记风四娘。

    夜色还未临,水月楼上也有了灯光仿佛还有人在曼声低唱。

    轻舟还未荡过去,船头已有人在叱喝:“萧公子在此宴客,闲杂人等走远些。”

    萧十一郎道:“又有个萧公子在这里宴客?是哪个萧公子?”

    船头的大汉傲然道:“当然就是侠名满天下的萧十二郎。”

    萧十一郎笑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笑出来的,可是他的确在笑,大笑。

    笑声惊动了船舱中的人,一个人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走了出去,少年英俊,服饰华丽,果然正是萧十二郎。

    他看见了萧十一郎,脸上立刻也露出笑容,显得热情而有礼,道:“你果然来了。”

    萧十一郎道:“你知道我会来?”

    萧十二郎道:“有个人留了封信在这里,要我转交给你。”

    萧十一郎道:“是什么人留下的信?”

    萧十二郎道:“是个送信的人。”

    这回答很妙,他的表情却很诚恳,恭恭敬敬的交了这封信给萧十一郎。

    信封是崭新的,信纸却已很陈旧,仿佛已揉成一团,再展开铺平,整整齐齐的叠起来。

    “我走了。我一定压麻了你的手,可是等你醒来时,手就一定不会再麻的。他们要找的只是我一个人,你不必去,也不能去。你以后就算不能再见到我,也一定很快就会听见我的消息。”

    萧十一郎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认得这封信,因为这封信本是他留给风四娘的,他想不到风四娘会将这封信珍藏起来,更想不到她会将这封信交还给他。

    可是他明白她的意思,他留下这封信时,岂非也正是准备去死的。

    死,就是她惟一要留给他的消息。

    “我不能死,我还欠人一条命。”

    萧十一郎松开手,信落下,落在湖中,随着水波流走,就像是朵落花。

    花已落了,生命中的春天也已逝去,剩下的还有什么?

    萧十二郎看着他,忽然道:“晚辈本想请萧大侠上来喝杯酒的。”

    萧十一郎道:“你为什么不请?”

    萧十二郎微笑道:“晚辈不敢请,也不配。”他笑得还是那么热情,那么有礼,躬身道:“萧大侠,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晚辈就告辞了。”

    萧十一郎看着他转身走入船舱,又想笑,却已笑不出。

    轻舟上的船家忽然拍了拍他的肩,道:“人家既不想请你喝酒,你站在这里也没有用,还是走吧。”

    萧十一郎慢慢的点了点头,道:“该走的,总是要走的。”

    船家看着他,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喝酒?”

    萧十一郎道:“是。”

    船家道:“你身上有多少银子?”

    萧十一郎的手伸进怀里,又掏出来。

    手还是空的。

    他忽然发现自己囊空如洗。

    船家却笑了,道:“原来你也是个酒鬼,酒鬼本就没有一个不穷的,看来我这趟船又白跑了。”他手里长篙一点,轻舟荡入湖心道:“你若肯等我半个时辰,再做趟生意,我请你喝酒去。”

    萧十一郎道:“我等你。”

    他在船梢坐下来,痴痴的看着远方,远方烟水朦胧,夜色已渐深。

    西湖的夜色还是同样美丽,只可惜今夕已非昨天。

    夜市初开,长街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两旁店铺里都点亮了灯,灯光照着鲜艳的绸缎,发光的瓷器,精巧美味的糕点,也照亮了人们的笑脸。

    船家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大步在前面走着,显得生气勃勃,兴高采烈。

    他身上带的钱也许还不够去买一醉,可是看起来,这世界好像完全都属于他的。

    因为他已渡过了辛苦的一天,现在已到了他亮相的时候。

    他拍着萧十一郎的肩,悄悄道:“这条街上的酒都贵得很,我们千万不能进去,可是我每天都要到这里来看看,无论看多久都不要钱的。”

    他笑得更愉快,因为他至少可以到这里来随便看看。

    只要能看看,他就已很满足。

    一个人对生命的看法若能像他这样,那么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悲伤埋怨的事。

    萧十一郎忽然觉得自己实在连这船家都比不上。

    他实在没有这么豁达的心胸。

    前面有个钱庄,恒生钱庄。

    萧十一郎忽然停下脚步,道:“你在这里等一等。”

    船家道:“你呢?”

    萧十一郎道:“我……我进去看看。”

    船家笑道:“钱庄里可没什么好看的,包子的肉不在折上,银庄里的钱我们也看不见。”但他却还是跟着萧十一郎走进去:“不管怎么样,能进去看看也不错。”

    掌柜的虽然刚入中年,头发却已花白,看着这两人走进来,虽然显得很惊讶,态度却还是很有礼:“两位有何见教?”

    萧十一郎道:“我在这里好像还有个账户。”

    掌柜的上上下下看了他两眼,勉强笑道:“阁下没有记错?”

    萧十一郎道:“没有。”

    掌柜的道:“尊姓?”

    萧十一郎道:“姓萧,萧十一郎。”

    掌柜的展颜道:“原来是萧大爷,不错,萧大爷在敝号当然有账户。”

    萧十一郎道:“你能不能看看我账上还有多少银子,我想提走。”

    掌柜的笑道:“本来敝号是凭票提钱,但是萧大爷却可以例外。”他笑得很奇怪,慢慢的接着道:“因为萧大爷的账,我们刚结过。”

    萧十一郎道:“账上还有没有钱存着?”

    掌柜的道:“有,当然有。”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后面的钱柜,拿出了一枚铜钱,轻轻的放在桌上,微笑道:“萧大侠账上的剩余,已只有这么多。”

    萧十一郎没有动,没有开口,不管怎么样,这枚铜钱至少是崭新的,在灯下看来,亮得就像是金子一样。

    掌柜的道:“萧大爷是不是还想看看细账?”

    萧十一郎摇摇头。

    掌柜的道:“萧大爷若还想把这文钱存在敝号,敝号也一样欢迎。”

    萧十一郎忽然回头,问道:“一文钱能买些什么?”

    船家眨了眨眼睛,道:“还可以买一大包花生。”

    萧十一郎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拈起这枚铜钱,居然也笑了笑,道:“花生正好下酒,这文钱我当然要拿走。”

    船家笑道:“一点也不错,一文钱虽不多,总比一文也没有好。”

    他们大笑着走出去,掌柜的却在轻轻叹息。

    他想不通这个人还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已在一夜间由富可敌国的富翁,变成了囊空如洗的穷光蛋。

    他知道,因为他的确刚查过这个人的账簿。

    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发财发得这么快的人,也从未见过穷得这么快的。

    第三十三回侠义无双

    剑的形式,精致而古雅。

    古雅的剑身上,刻着四个古雅的字:“侠义无双。”

    黄金铸成的剑,当然不是用来杀人的。

    那只不过代表人们对连城璧庄主的一份敬意。

    这柄剑的价值,当然也不是黄金的本身,而是上面那四个字。

    侠义,已经世不多见了,更何况“侠义无双”。

    在人们心目中,这四个字,也只有无垢山庄的连庄主足以当之无愧。

    夜已深。

    锣鼓声和喧哗声渐渐远了。

    人也散了。

    厅上只剩下连城璧一个人,一盏灯。

    他似乎已有些累,又好像对刚才的热闹感到有些厌倦。

    他微闭着眼睛,正用手指慢慢的抚摸着剑身上那四个字。

    他的手很轻,就像抚摸着情人的胴体。

    “侠义无双!”

    他笑了。

    但笑容里并没有丝毫兴奋或喜悦,而且带着种讥诮和不屑。

    夜风透窗,已有寒意。

    连城璧抚摸剑身的手指突然停止,脸上的笑容也突然消失。

    但他的语气仍很平静,缓缓道:“是谁站在花园里?”

    外面应道:“赵伯奇。”

    连城璧点点头,道:“进来。”

    赵伯奇从花丛阴影里走了出来,脚步很轻,很慢,神情谨慎而恭敬。

    他,原来就是把萧十一郎丢在酒馆里的船家赵大。

    灯光照在金剑上,光华映满大厅。

    赵伯奇自然已看见那柄金剑,但他却低着头,装作没有看见。

    连城璧喃喃道:“这是地方父老们的一番厚爱,我本来不敢接受,怎奈盛情难却。”

    赵伯奇忙道:“应该的,若非庄主的英名远播,威镇四方,百姓们怎能安居乐业,这小小的一点敬意实在是应该的。”

    他说这话,就好像他自己就是地方上的父老,这柄剑本就是他奉献给无垢山庄的一样。

    连城璧笑了笑,道:“其实,我也只是个很平凡的人,哪儿当得起‘侠义无双’四个字。”

    赵伯奇本想再说几句动听的话,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连城璧森冷的目光,正在凝视着他。

    赵伯奇心里一阵寒,急忙从贴身衣服里取出一个长形的布包,双手捧到连城璧面前。

    包里是一柄刀,一柄名闻天下的刀。

    割鹿刀。

    刀已出鞘。

    冷冷的刀锋,照着连城璧冷冷的脸。

    冷冷的目光,在刀锋上缓缓移动。

    渐渐的,冷脸终于绽开了一丝暖意。

    连城璧又笑了。

    这一次,他的笑容里不再含有讥诮和不屑,而是充满了得意与满足。

    但笑容只在嘴角轻轻一闪,忽又消失。

    连城璧的目光由刀锋移到赵伯奇脸上,道:“这柄刀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赵伯奇道:“是我用几壶酒和一包花生换来的。”

    连城璧道:“哦?”

    赵伯奇道:“而且是几壶最劣的酒,一包最便宜的花生,庄主一定想不到,名闻天下的宝刀,就只值这点代价。”

    连城璧的确有些意外。

    赵伯奇得意的道:“庄主一定更想不到,萧十一郎要我去典当这柄刀,目的也不过想再换几壶劣酒和一包花生而已,名满天下的萧十一郎,如今已成了不折不扣的酒鬼,以后武林中再也不会有萧十一郎这个名字了。”

    连城璧道:“这倒的确使人想不到。”

    赵伯奇笑道:“一个人若是终日只知道喝酒,无论名气有多响亮,总会毁在酒杯里。”

    连城璧点点头,道:“不错。”

    赵伯奇道:“所以,他已经不配使用这柄刀了,当今世上惟一配使用这柄刀的人,只有庄主。”

    连城璧道:“哦?”

    赵伯奇道:“现在就算叫萧十一郎用这柄刀去割草,相信他也割不断了。”

    连城璧道:“割鹿刀本就不是用来割草的,它的惟一用处,就是杀人。”

    赵伯奇怔了怔,道:“杀人?”

    连城璧道:“不错,杀人,尤其是自作聪明的人。”

    刀光一闪,已掠过赵伯奇的脖子。

    人头应刀落地,赵伯奇脸上的神情仍然未变。

    那是怔忡和错愕交织成的神情,他死也不明白,连城璧会突然向他出手。

    刀锋一片晶莹,滴血不沾。

    连城璧用手轻抚着刀锋,似欣赏,又似爱惜,低声道:“好刀,果然是好刀。”突然抬起头,提高声音道:“来人!”

    两名青衣壮汉应声而入。

    连城璧已将割鹿刀放回布包中,道:“快马追萧十二郎,要他把这柄刀当面送还给萧十一郎,并且告诉他,世上只有萧十一郎,才配用割鹿刀。”

    两名壮汉互望了一眼,似乎有些惊讶,却没有问原因,接过布包,退了出去。

    直到离开了大厅,其中一个才忍不住轻叹了口气,道:“萧十一郎能交到像我们庄主这种朋友,也算没有白活一生了。”

    另一个立刻附议道:“庄主对萧十一郎,的确已是仁至义尽……”

    人活在世上,有得意的时候,当然也总有不如意的时候。

    所以,人就发明了酒。

    酒是人类的朋友,尤其失意的人。

    失意的人喝酒,是为了借酒浇愁。

    得意的人也喝酒,是为了表示人生得意须尽欢。

    于是,卖酒的地方永远不怕没有主顾。

    萧十一郎虽然也喝酒,却不是主顾。

    因为主顾都是花钱买酒喝,萧十一郎却没有钱。

    没有钱,有愿意请客的朋友也行。

    萧十一郎也没有请客的朋友。

    别说请客的朋友,连不请客的朋友也没有。

    既没钱,又没朋友,酒却照喝不误,而且,不喝到烂醉,绝不停止。

    他已经不是喜爱酒的滋味,倒好像跟酒有仇,非把天下的酒全喝进肚子里,就觉得心有不甘。

    天下的酒岂是喝得完的?

    因此,萧十一郎日日都在醉乡中。

    附近数十里以内,只要是卖酒的地方,萧十一郎都喝遍了。

    每一处地方,他都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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