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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分担

作者:俺也试试
更新时间:2018-11-13 04:07:15
    众人都愣住,张允铮最先反应过来,四外张望,自语道:“是这里啊……”

    季文昭举手道:“等等!等等……你先别说,让我想想,三皇子怎么能出京城呢?!”

    他也像张允铮那样左右看,最后登上了一块山石。他们行将进入山区,身后是平原和丘陵地带,前面是连绵的山峦。此时天色已晚,冬日斜挂,阳光无力。

    季文昭瞭望了半天,跳下山石,走过来严肃地问沈汶:“北戎到了这里?”

    沈汶点头,有些颓废地摆了下手说:“今天大家都累了,快些休息吧。明天我们天亮动身,沿途可以好好看看环境。”

    季文昭等人也的确都疲惫不堪,忙分头帮着捡柴生火,烧水泡饼。等人们都休息了,张允铮找到正沈汶,示意她跟自己走。两个人到了帷帐外,天色已经全黑了。

    张允铮问道:“你是怎么了?”

    沈汶叹气,指着胸口说:“我就觉得这里压得难受。”

    张允铮眉头紧锁:“你怕了?”

    沈汶半晌没有说话,许久后,才慢慢地说:“我怕我做错了事。”

    张允铮嗯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就默默地站在黑暗里,沈汶忽然有种冲动,想依靠着张允铮。虽然他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无法懂得此时自己心中的混乱,可是他站在自己身边。这一路他带着这一队人走过了多少艰辛,风餐露宿,颠沛流离,从来没有退缩过……

    沈汶轻声说:“谢谢你。”

    张允铮撇了下嘴角:“胆小鬼!有什么可怕的?有我在这里,你还担心什么?”

    沈汶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山壁,深深地叹气道:“好吧,我们继续走下去。”

    众人休息了一晚上,次日天亮就出发了。

    这天,季文昭四皇子都骑了牲口,与张允铮走在一起。几个人一路观察环境,走了一天,再宿营时,季文昭信心满满地去找沈汶,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严氏听见他这么说,忙凑过来:“什么怎么回事?”

    季文昭使了个眼色,让沈汶严氏和四皇子跟着他,招手对张允铮说:“你来,我们上那边的高坡上去说。”

    几个人走上高坡,季文昭指点着北面的山峦说:“我们一路过来都是平原,那边是我们遇上的第一片山区。若是北戎起兵,从西北入境,一过那里,就进入了广阔的平坦地域,更难阻挡。如果我朝尚有军力,一定要把北戎挡在这山里边。”

    他叹了口气说:“我临出发前,知道朝廷的户部兵部完全是在支持太子的人中,若是北戎过来了,三皇子一定是请兵抗敌,贻误了军机,没有及时将北戎堵在山区,而是在这片丘陵平原地带交战,必然大败,为国殉身了。”

    沈汶沉重地说道:“对了大半,我看到的是,边关战起,我父兄身亡,沈家军无存。平远侯请兵挂帅而出,抗击北戎。三皇子说愿与平远侯一同出征,皇帝准了。”

    季文昭感慨道:“平远侯长年不再涉兵事,没想到是如此精忠之士!”

    严氏说:“国之不存,家之焉附!他是识大局,勇当重任之人。”

    四皇子有些哽咽:“三皇……子……一直向往驰骋沙场。”

    沈汶含泪说道:“我三哥和大姐也召集家丁义兵同行。”

    季文昭握拳砸在手掌上:“不该呀!如此不留后路,必遭暗算!”

    严氏也说:“是呀,我们现在知道了太子心胸,这样肯定会让他借机下手!”

    沈汶点头:“就如你所说,朝廷兵粮俱被太子把持,太子以连年灾荒为由,拖延军需粮草。”

    严氏骂道:“鼠目寸光之徒!无耻卑鄙之小人!”

    季文昭摇头:“没有粮草,大军如何能出?吾等这些天来也看到了,这片平原上灾情严重,民众求生艰难。就是灾荒过去,也根本无法迅速恢复元气,更何谈抵抗外敌?”

    沈汶说道:“平远侯夫人倾尽家私嫁妆,为平远侯高价买入了粮食军需,平远侯带着两万义兵出城抗敌。”

    张允铮在意识中看到过父兄的离去,一时几乎流泪,可他使劲眨眼,让眼泪回去,他不能当着这些人像个女子那样哭。

    沈汶说道:“他们的确晚了,等到赶到这里时,北戎已经出了山地……”她指着一个方向:“就在那边,有北戎大军十几万铁骑,平远侯的两万步兵,一交锋就陷入了重围。”

    几个人都看着那边,沈汶平静了一下才说道:“平远侯战死,我的姐姐为保清白,自戕而死,我三哥和张大公子护着三皇子杀出围困,两万多义兵,只余两百左右。”

    季文昭阴沉地说:“我明白了,他们不是死在北戎手里的!”

    严氏点头说:“太子定是不会让三皇子活着回去的。”

    四皇子要流泪:“不该是这样的,他们是兄弟……”

    季文昭轻蔑地哼道:“兄弟算什么?前朝有皇帝杀了自己十七个兄弟!”

    沈汶继续说道:“平远侯一离开,太子就向皇帝献上了镇北侯平远侯通敌的证据,并指三皇子想借此机会夺得兵权,借北戎之乱上位。”

    季文昭咬牙说道:“好狠!”

    沈汶说:“皇帝遣出了精锐御林军三千人,命其不惜任何代价击杀三皇子,不能让其与北戎同流合污。”

    季文昭点头说:“太子定是十分了解皇帝之忌讳。若是三皇子借手中抗北戎之兵逼宫,皇上之帝位不保矣。”

    沈汶少见地语气强烈:“三皇子和那些杀出北戎重围的义兵将士,向南方撤走,正落入了等着他们的御林军手中。他们没有死在外夷刀下,却死在了御林军的刀下!你们说,这样的事,该不该任其发生?”

    季文昭说道:“我现在明白你为何憎恨皇帝太子了!他们的确可恨!”

    四皇子喃喃地说:“若真如此,我朝必亡啊!”

    张允铮恶毒地说:“皇家愧对忠良,无力护卫百姓,气数当尽。”

    严氏说:“皇家气数是什么东西?这江山百姓,却因为这几个小人就葬送了!”

    沈汶点头说:“正是,北戎为占中原,肆意屠杀。”

    季文昭点头说:“异族待我百姓岂会好?汉贼不两立,哪里能有太平?”

    四皇子问:“那我……的朋友四皇子是如何下场?”

    沈汶看了四皇子一眼:“他什么都没干,只随着皇帝到了南方,被太子幽闭致死。”

    虽然完全可以说沈汶在信口开河,子虚乌有,可四皇子却觉得从心底泛出了一股寒意,他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就那么被关在一处冷清的院落,默默无闻地死了。没有过温暖,没有活过……

    季文昭对沈汶道:“难怪你要让三皇子当皇帝……”

    严氏着急地问:“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沈汶皱着眉,说道:“我在犹豫……”

    几个人同时开口:“你在犹豫什么?!”

    张允铮指着平原说:“我……亲如父兄的人、你的大姐和三哥会死在那边,你犹豫什么?”

    季文昭也说:“若是真的如你所说,国破家亡,生灵涂炭,你如果有制止的手段,有什么可犹豫的?”

    沈汶对季文昭说:“你自恃天资过人,那我对你说,这事三年后会发生,你来想想办法吧!看看有没有能现在不惊动朝廷,但是日后能抵御北戎的方法。”

    季文昭沉思着点头。

    这后面的两三天,季文昭就犯了魔障,走在路上,不错眼珠地看周围的环境。宿营时,就唠唠叨叨地对四皇子说他的各种设想:

    “这个,以少胜多,就要用火攻,可是我军地处南边,北戎从北边过来,又是冬天,放火可就烧了自己……”

    “这种知了先机的事情,本该稳操胜券。只需山间埋伏下二十万大军,待北戎来时一击……我知道我知道,皇上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我朝现在无兵无粮,就是沈家军也被太子算计着要灭掉,更谈何设置二十万雄兵……”

    ……他左说右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不惊动朝廷的方案来,焦灼得嘴角都烂了,四皇子也跟着他干着急。

    进入了山区后,沈汶领队,在山岭间穿行了半天,就进入了一处山谷。这条山谷两边都是巨石悬崖,中间有两丈宽。北风从山谷中嗖然刮过,人们都佝偻着身子顶风前行。

    季文昭仰着头来回看,遗憾地说:“这谷中全是山石,没有足够的林木,不然就可以用火攻了。”

    走出了山谷,又行了一段路,沈汶跳下牲口,对张允铮说道:“这里有条小路可以上去。”

    张允铮让人们守护了车队,跟着沈汶走上山。

    季文昭激动地对四皇子说:“我就说这山谷是个伏击的好地方!我得上去看看!”他也下了牲口,四皇子自然跟着他走。严氏见此情景,匆忙地对苏婉娘说:“我得跟着他们去!”下了车追着他们上山。

    施和霖对段增说:“你跟我在这里守着,山上太冷了!”施和霖把自己包得像个大枣核,摇摇欲坠地走到段增身边,段增见周围没了管事的,就留了下来。

    沈汶领头往上走,张允铮自然跟得上,季文昭和四皇子就艰难了些,可严氏脚步迅速,不久就超过了季文昭和四皇子。山势陡峭,季文昭和四皇子互相搀扶着挪步。后来张允铮看他们两个脚步不稳,就走到两个人中间,一手推季文昭,一手拉着四皇子,在沈汶和严氏后面到了山崖顶端。

    几个人站稳,寒风彻骨。沈汶指着脚下说:“看,这就是方才那条山谷。”

    季文昭胆战心惊地往下面看了看,缩回头说:“这可是日后北戎的必经之路?”

    沈汶点头,说道:“北部洛邑太守投降,北戎得到了此地地形的向导。这里是直达南方的一条捷径,不走这条路,要绕道几百余里不说,西部的庐郡和东北的濯州太守都召集了民众倚险守城不降。走此路是北戎之首选。”

    四皇子问道:“既然我们要去边关,难道不是为了把北戎堵在边关吗?”

    沈汶摇头说:“堵不住。北戎虽然没有号称的百万之众,但也有五十余万人,其中精兵该在三十万上下。吐谷可汗率近四十多万众,从燕城北部入境,火罗领十几万绕过燕城,从燕城东北入境。我二哥带人去阻火罗,被内奸杀害……”

    季文昭大声说:“我说该是兵分三路才对!”

    张允铮一推他:“别打岔!”他问沈汶:“那他们怎么到了这里?”

    沈汶说到:“沈家军说是有二十万,可是连年裁军减员,总共不过十五万,其中精兵五万左右,在边境一线拦截北戎入境主力,据守关卡。可他们缺箭少人,难敌北戎铁骑,几乎全军覆灭。我父兄带着残兵退入燕城,边关各城池相继陷落。吐谷可汗觉得燕城指日可破,就派了他的大儿子贺多领精兵从西北先行……”

    季文昭说:“看!这不是兵分三路吗?”

    张允铮说:“你信不信我把你推下去?”

    季文昭不理张允铮,对沈汶说:“你接着讲。”

    沈汶说:“吐谷可汗带人围攻燕城,城中无粮,城外无援。我大哥突围时战死,内奸开了北门,我父城破死难。吐谷可汗破燕城后从北部携兵南下,贺多一路从这里入了平原,受到了平远侯的阻拦,所以他们都比火罗慢了。火罗一军到了京城,血洗都城,震惊全国。他们三军并进,沿途烧杀,各地厢兵府兵连年被裁军资,早就名存实亡,无人敢战。只九个月,长江以北就全落入了北戎之手……”

    几个人都被冻得哆嗦。

    季文昭问:“你……你看到了?”

    沈汶点头:“我看到了。”

    季文昭点头:“按理我不该信,可是我曾读过一本书,说有人因天赋所异,能见未来。难怪你那时能指点我。”

    四皇子脸色惨白,说道:“我……我去说服四皇子……跪求皇上……立即强兵……”

    沈汶冷笑:“你觉得皇帝和太子会听吗?”

    季文昭摇头说:“三皇子一直在殿上疾呼强兵,多次说北戎亡我之心不死。他倡议以流民备兵,本是良策,可是一直不被采纳。我恩师说会支持三皇子,但是,不知能有多少成效。我们信了这话,不见得其他人会信。太子必然说这些是妖言惑众,此时,我们只有靠自己。”

    严氏焦急地问沈汶:“你把我们带到这里,一定是要在这里挡住北戎是不是?”

    季文昭眺望了下说:“必须在这里。若是他们出了谷,就可势如破竹。可是怎么拦?”他上下左右地看,“这周围虽有些林木,但远不够能烧彻这条山谷。”

    沈汶说道:“等旱灾一过,就是一年大涝……那时会有一次山洪,将两边的树木全都冲入谷中……”

    季文昭大声说:“这是我的主意!要用火攻!”可是接着又皱眉:“若是明年洪水冲下的树木,肯定不会干枯能燃……而且,这段山谷有十来里,树木哪里有那么多?只烧上一里两里,北戎之兵一冲而过,死不了几个人。”

    严氏看沈汶:“你是想要火攻吗?”

    沈汶看着山谷有些发呆,张允铮急了:“你又在害怕?!”

    沈汶点了下头,季文昭说:“这的确可怕!想一想,十几万人从下面走过,拦不住他们,那边就是家国沦丧……”

    张允铮打断道:“她不是怕这个!她已经有了主意!她是怕报应!”

    几个人都使劲看沈汶,沈汶眨了下眼睛,勉强地说:“我每次打坐,都感到冥冥中有种力量,告诫我不能妄开杀戒,上天有好生之德……”

    季文昭厉声说:“什么叫妄开?!妇人之仁!女子就是糊涂!若是能挡住北戎,能救多少人的性命?!这就是好生之德!”

    沈汶看着远方:“我过去也希望血债血偿,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如果能有兵不血刃的方式,避免这一切,我愿意听从……”

    季文昭冷酷地问:“你方才讲了那些惨状,现在却说要兵不血刃,你觉得我们大家会赞同你吗?我的计策也都是要杀人的。”

    沈汶说:“难道必须以一种悲惨来代替另一种?”

    季文昭听懂了:“你是说,你的计策非常狠毒,要十几万人的性命?!那必然是在这里设伏。就是我们有地势之利,可你说来的是北戎精兵,我们至少要二十万兵将才能确保胜利,现在根本无法……”

    沈汶摇头说:“此地设伏者,不超过百人。”

    几个人都傻了,季文昭摇头说:“不可能!那能杀他们几个人?!”

    沈汶低声说:“至少能废去贺多十万铁骑。”

    几个都面露惊愕,季文昭想了半天,终于低头:“好吧,你说,到底该如何行事?”

    沈汶说了自己的计划。

    几个人听了,都觉得寒冷侵入了心腹之中。贺多失去多数铁骑,就等于野兽没了爪牙,还剩几分胜算?

    沈汶既然对他们说了自己的打算,他们每一个人都成了这计划中的人。可是大家明知这其中的残酷,却没有一个人说不同意。

    良久之后,季文昭叹息:“我没有比你更好的计策。我理解你了,如此计谋,有违天道。可是想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北戎大军从下面经过,给中原带去一片血腥,让我等此时此刻,怎么能选择慈悲为怀、行善积德!这世道,做个善人真难啊!”

    张允铮说:“这有什么难的?!保家卫国,天经地义!”他扭头看沈汶:“你别怕了!我来做这事。如果有报应,由我来承担!”

    季文昭摇头说:“你太年轻!此事重大,我不信神鬼之事,我来!”

    严氏说:“你不是还要去边关吗?”

    季文昭惆怅地说:“我如果能分//身该多好!”

    四皇子迟疑地说:“皇家若真的如你所说,有负江山百姓,我可以来执行此计。”

    沈汶摇头说:“你要回京城,那时,你可以帮我一个忙。”

    四皇子蹙眉不语。

    沈汶说道:“此计杀伤甚重,用草木封住谷口后,要在山崖上写下‘北戎之兵,入之必死’的字样。”

    几个人相互看,沈汶坚持道:“一定要写,还要用北戎文字!”

    张允铮翻眼睛:“我可不会北戎文!”

    季文昭一笑说道:“我倒是会。”

    张允铮怒看他:“你能不能少显摆?!”

    季文昭对张允铮说:“你真不懂事!她这是想给你减去几分杀孽!让他们自己选择死亡,如有身后之事,就不用担心会追究你的责任!”

    张允铮对着沈汶摇头:“你能不能……不这么计较死后会如何?生死关头不能儿戏!万一北戎当真了怎么办?”

    沈汶固执地说:“就得写上!你们不信,可是我信!此时胜负只是一个片段,死后还有一个世界,同样不能输!若是他们当真了,绕路而行要好几天不说,沿途也没有粮食物资。我相信会他们会派出探子过谷,试过就知道,这里根本没有伏兵,自然就会从这里过谷。”

    张允铮刚要再吵,季文昭嘿嘿一笑,对张允铮说:“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张小哥,我跟你说,你找人从北边过来,每逢山谷,就让人在谷外漆上‘北戎入内必死’的字样!写上那么十几二十几处,我就不信到时候他们还能当真!”

    四皇子点头:“修明此计甚妙啊!还可以减缓北戎的进军速度。”

    沈汶问季文昭道:“你怎么会懂北戎语?”

    季文昭表面很不在意地说:“那有什么难的?一位著名的博弈大师住在北方,我年少时曾经去挑战……额……找他下棋。他带我深入草原,说让我见识一下旷远。我在北戎那边住了三个月,那时学的。”

    沈汶知道有人有学习语言的天赋,能轻易掌握十几种语言,只能羡慕。

    山顶很冷,沈汶对其他人说:“你们先慢慢往下面走吧,我要告诉张小哥一个地方。”然后示意张允铮跟着她。她接着向上走了一段路,绕过了一块大石,指着一处杂草丛生的洞口说:“就是这里。”

    张允铮走过去,拨开杂草,往里看了看说:“好,我记住了。”

    沈汶迟疑了一下,说道:“你能不能把我的计划告诉你哥或者你父亲,让他们派人来?”

    张允铮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不是早就选择了我来做这事?”

    当初沈汶让他们家来造酒窖,就是认准了日后平远侯会来此迎敌。若是有半分疏忽,那就是害了平远侯。依此理,来此阻击北戎的,也必然是平远侯的人,张允铮是最合适的。他的父兄就在他的身后,如果他做的不到位,父兄就会首当其冲。

    沈汶点了下头,但是马上说:“可是我后悔了!”

    张允铮深深地看入沈汶的眼睛:“为什么?”

    沈汶可怜巴巴地看张允铮,几乎要哭了:“我这些天,一直感应到那种力量,说杀戮,是违背天意的……我怕了……我不想让你染上血腥!”她希望张允铮能保持住身心的纯洁,一辈子不卷入杀戮,清白一生,无惧死亡。

    张允铮说:“所以你才告诉了他们,这样,他们如果都赞同,就要平分这份沉重,不都放在我身上?”

    沈汶点头,眼中泪光闪闪:“你是个特别好的人,别管这事了!让你哥来好吗?”

    张允铮摇头:“不好。”

    沈汶用上了撒娇的娇柔口吻:“就算我求你还不行吗?”

    张允铮切道:“你别想骗我听你的!若是真有报应,你可记住了,这是你欠我的!几辈子都还不清!懂吗?!”

    沈汶还想再说什么,张允铮挥手道:“别讨价还价,先定下十辈子吧!以后我觉得不够,再往上加!”然后往山下边走边说:“我还得去帮那两个笨的,弄不好他们滚下去怎么办?”

    沈汶跟着张允铮往山下走,心中又甜又酸。

    上山容易下山难,严氏走了两年路,有了腿脚,还可以应付,张允铮却要上上下下,轮流搀扶着四皇子和季文昭下了山。等到了他们停了马车的地方,天已经擦黑了。他们接着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酒窖所在。

    这个地点在一处山坳里,现在已经建成了一个小村落。这里虽然不是位处深山,但是毕竟过了一道山一处山谷,多少与世隔绝,没有流民。他们走到村口时,那边有几只火把。见他们接近,十几个人就迎着他们过来,一个个棍棒刀枪,武装到了十分。

    严氏见状,跳下了车,大声说:“我们是来找严家三官人的,严三叔可在?”

    众人中有一个人站出来,行礼道:“这位公子稍候,我等这就去请严三爷。”

    张允铮并没有上前,他不认识这几个人,就没有去介绍自己。

    等了一会儿,从村中打着火把匆匆走来了几个人,严氏见了挥手大叫:“三叔!三叔!”

    几人中的严三官人远远见了严氏一愣,忙加快了脚步走过来,到了严氏面前,张嘴结舌,季文昭好心地笑着说:“这位是严大舅,三叔想来是认识的。”

    严氏瞪了季文昭一眼,笑着对严三官人行礼:“见过三叔。”

    严三官人结巴着:“她……大舅……大舅?!”

    严氏点头说:“是呀是呀,我是来看三叔母的,三叔带我们去吧。”

    严三官人忙点头:“请进请进。”他向季文昭带了些责备说:“我爹总说你是个老道的,你怎么能这么任她胡闹?!我二哥知道吗?”

    季文昭叹气:“三叔!一言难尽哪!”

    严三官人对旁边的人说:“这是……我的亲戚,也是这酒窖东主的亲戚。”

    他旁边的两个人听了,有些迟疑,可是其中一个看到了张允铮,突然一愣,马上示意众人让开。

    张允铮看着那人眼熟,走过他身边时,那个人才笑着说:“公子忘了,我们曾经一起当过土匪。”张允铮这才想起这个人是曾经和自己去劫了太子的粮车的人,两个人见礼,那个人说:“这路可不好走,我们往来送信的人好几次都被流民劫了,走不过去。这半年都没有再派人。”

    张允铮也点头道:“我们也差点儿。”

    大家说着话往村里走,沈汶借着火光看周围,明显是治军的手笔:街道笔直清洁,房屋很整齐。

    走到了村落中间的一个大院落门前,严三官人带着严氏几个进了门,其他的人与酒窖的守卫一起卸牲口,打理马车。

    严三官人让人烧水,给众人洗浴。

    季文昭惊讶地说:“你们这里有水?”

    严三官人点头说:“有,有山泉,还有水井。听说山南边的河全干了,可我们这里还有水。”

    季文昭感慨道:“选此地址之人懂风水之秘。此地该是龙眼所在,常年水源不枯。”

    严氏看了眼沈汶,季文昭见到了严氏的目光,问沈汶:“不是你选的地方吧?”

    沈汶提了下嘴角,季文昭本来在计策上就输了一阵,现在再次郁闷了。

    严三夫人由两三个婆子陪着,提着灯迎出来。严三夫人上次在镇北侯府见到严氏时,严氏还是个皮肤细腻的小媳妇。可这两个来月在外奔波,走过了无水的区域,严氏变得黑瘦。严三夫人一见,就险些落泪。

    严氏却兴致很高,拉着严三夫人跳着脚说:“我出来了!我出来了呀!”

    严三夫人点头:“好好,出来就好!这是要去边关去了?”

    严氏点头:“是。”见沈汶看她,忙问:“三叔母,酒酿得怎么样了?”

    严三夫人也看到了沈汶,虽然有些惊讶,但以前跟沈汶打过交道,多少知道她古怪,笑着说:“很好,那方法很简单,这一年多做得顺手了,酒就出得快了,现下有过了五百坛了,可都是大坛子哟。”她叹了口气说:“这几年是灾年,别处粮食贵比黄金,可我们却用大量的粮食酿酒,哎,心疼啊。”

    严氏忙说:“叔母放心,这些酒可有大用,日后要救许多人呢。”

    严三夫人点头说:“你既然这么说,也让我心里好受些。”

    沈汶也笑着上前行礼,问好后说道:“多谢三叔母了,我们可以尝尝。”

    严三夫人说:“那酒太烈,你三叔都不敢多喝,你们可别喝。”

    严氏瞥了一下沈汶,知道她心里在计较什么,笑着说:“我们是请季师兄喝。”

    严三夫人点了下严氏:“你又去算计你季师兄!”

    等人们洗浴完毕,已经是深夜,可是大家都没有吃饭,严三官人和三夫人就还是让人摆了饭。见他们男女同行,也不讲究了。严三夫妇坐了首席,严氏和苏婉娘夹着沈汶坐在严三夫人一边,四皇子坐在了苏婉娘身边,暗自激动了半天。施和霖段增张允铮和季文昭沿着严三官人边上坐了。

    众人客套了几句,严三官人让人上了一小壶酒,边给大家斟酒边说:“嘿嘿,少喝呀,嘿嘿,要少喝……”

    季文昭笑起来:“哪里有这样劝酒的?”

    严三夫人笑着说:“真的不能多喝。我们刚开始酿酒的时候,你三叔每天要尝尝酒,结果天天醉得东倒西歪的,找不到回家的路。”

    沈汶担心地说:“还是不要喝多了好。”

    严三官人笑着:“嘿嘿,好好,不多喝。”

    严三官人倒了酒,向大家举杯,说道:“一点点,一点点,嘿嘿……”

    严氏将沈汶面前的酒杯拿开,其他人都喝了一口,桌上一片吸气声!

    季文昭说道:“好烈的酒!”

    张允铮也紧皱了眉头,半天不能合嘴。

    四皇子被呛得满脸通红,眼睛里都有了眼泪。

    段增闭着眼,慢慢品味。

    施和霖连声说:“不能喝!不能喝!大毒啊!此酒大毒!”

    段增睁眼道:“此酒强烈,能入五经八脉,可做成药酒。若是用来浸了人参鹿茸……”

    施和霖马上拍手说:“对呀!对呀!”他对严三官人道:“这位官人呀!我们来好好谈谈,我是郎中,我这位徒弟是神医呀,若是我们能用此酒入药……”他马上就与严三官人和严三夫人讨论起了怎么开药酒生意的事。

    季文昭在山崖上听了沈汶的计策,知道过三年后此地要埋葬十几万人,而自己竟然想不出别的方法,心中沉重,借酒消愁,三杯两盏,就喝多了。醉后,他使劲拍桌子:“庸君误国!暴君亡国!我季文昭怎么就无救国之法?!……”

    张允铮怕沈汶喝醉,自己就没多喝。沈汶为了知道烈度,只抿了一小口,就觉得微醉,再也不敢喝了,只吃了饭。苏婉娘根本没动杯子,严氏自恃酒量大,多喝了几杯,结果醉了。她抱着严三夫人痛哭,断断续续地说:“我想……想我的坚郎……他被人害了……呜呜……”严三夫人哀声叹气,搀着严氏回房。

    四皇子醉意浓郁地看苏婉娘,两眼色眯眯地,结巴着说:“你……真……漂亮……亮……亮得……来回晃……”苏婉娘咬着牙,低声说:“你这醉鬼!”

    四皇子转头对季文昭说:“她叫我什……么?”

    季文昭愣住,晃了下脑袋道:“最会?最会说话?!我就很会说话!”

    四皇子点头:“我知道!你还会下棋呢!”

    季文昭说:“走!我们去下棋!”两个人勾肩搭背,要去下棋。可是还没出门,就都倒在地上,被人扶着上床睡觉去了。

    段增贪图体验这大毒之药的效应,喝了两杯,也哭了,趴在桌子上叫:“爹……娘……我疼死啦……”

    施和霖由于热情谈生意,没有喝多,此时却也跟着段增哭了,抱着段增的肩膀:“我就是你爹,就是你爹了呀,你别哭了……”

    满屋子里的人又哭又闹,沈汶在灯影里静静地坐着,细眉似颦非颦,神情似喜似悲。

    张允铮对沈汶说:“你多喝些吧,他们现在都醉了,听不见你会说什么了。”

    沈汶看张允铮,一副痴呆的样子,张允铮很不屑地解释说:“醉猪多一只也没什么。”

    苏婉娘噗地笑了,拉沈汶:“走,小姐,去睡觉了。”

    沈汶点头,乖乖地跟着苏婉娘走了,张允铮遗憾地看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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