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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5

作者:亦舒
更新时间:2017-12-18 00:00:00
意外的时候盯得他心慌意乱。

    "我刚才没有见到你。"

    "为什么不上我的车?"

    "我有话同你讲。"

    "我知道,你要离开那个家。"

    我点点头。

    "也是时候了,你没有另外一个十年。"

    亏我能够用这种题材说笑:"那洋人还在二○七号房?"

    他沉默良久良久,才背着我说:"永远不再有人搬入二○七。"

    "没有关系,我已找了地方住,我们可以文明地来往。"

    他嘲弄地说:"是我害怕,是我把你赶走。"

    "没人会怪你,的确可怕,没有什么比一个不能独立生活的女人更可怕。"

    他仍没有转过身来。

    "像藤似地缠住你――"我把手伸到他颈畔。

    他握住我的手深吻。

    "你已爱上了我的手套。"

    他不由得笑,然后正颜说:"跟我回去。"

    "做酒店或赌场老板娘?不,我并不擅长,我根本没有机会找出我擅长什么,让我静一会儿,寻找答案。"

    他没说什么。

    "你搬过我一次,让我也撇你一回,扯平。"

    他不出声。

    我推他一下,"喂。"

    "对不起,"他真正的内疚,"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当普通女人。"

    "我确是普通女人。"

    "不准你这么说。"

    同玛琳安琪她们有什么不同,连自己也不知道。

    "那是因为你喜欢我。"

    他还没有放开我的手。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问。

    "我爱玩。"

    玩得这样尽心尽意,女人都以为这是追求。

    太危险了。"你的游戏伤害人。"

    "其实不,成年人应当知道一下场就有输赢……不过别说它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

    他肯金盆洗手,最好不过。"但是看到女人为你倾倒,很感满足吧?"

    "自然。"

    我叹息,所以才做得这么好。

    "今天真冷。"已经完全清醒,所以注意到天气冷暖。

    "来,送你出市区。"

    "我并不欲赴什么地方。"

    "带你去探险。"

    "还有什么新鲜主意?"

    "许多许多,足够一生用,你永远不会闷。"

    又听到一生这两个字,浑身战栗。

    满以为又是小礼物,又是鲜花,又是娱乐场所,但不是,车子往山上驶去。

    他有出来玩的本钱,即使是开车,也这么熨帖,每个弯都知道该怎么转,太圆滑了,胸有成竹,每条路如此,每个女人亦如此。

    相信他也不知道分别在何处。

    我用手撑着脸颊,微笑。

    他好比电影院,专门招待女观众,戏只有一场,观众却有无数。

    而当初,我们还以为故事是为一人精心炮制,你说惨不惨。

    车子在一幢华厦停下。

    "上来。"他邀请。

    我没有下车的意思。

    "来呀"

    "是你的家?"

    "不,不是。"

    那又不同,如果是他的朋友,我不介意上去小憩,吃杯茶以及一两件点心。我渴望见朋友,太长的时间没有同人接触。

    他把我带到顶层,掏出锁匙来,打开大门。

    "还不就是你的家。"

    责怪还没开始,已经发觉公寓内厢是空的。

    我即时明白,不出声。心中感慨沧桑,十年前国维就是这样把我带人陈宅,一所空的公寓,说属于我,随我布置,可作我之天地。

    少女雀跃欢笑,拥抱他,道尽感激爱慕之词,看不清这件事背后的阴影。

    没待他开口,便清晰地说:"不。"

    他一怔,一时不好说什么,靠在露台长窗边。

    我要离开的牢宠比这里还大数倍,同样是笼子,没有理由日趋下流。

    他们都想把我关在一个地方,然后一个星期来三两次,甚或一次……不。

    我不需要这样的归宿,但还能问他要什么?他亲口说过,他不懂得其他,而女人只想永恒的温存下去。

    我再度讪笑。

    他微慢地说:"这里只有你来过。"

    "不是这个原因,你看,我如搬进来,不是开始,而是结束,我不要结婚或是同居,我只想被爱。"

    他释然,"太不易讨好。"

    "你明白?"

    他点点头。

    他一直比国维明白。

    "走吧。"

    "没有留恋?"

    我摇摇头。

    问安琪或是玛琳吧,她们不是过来人,她们会以为做情人是很浪漫的一件事。

    我说:"公寓很漂亮,可惜不是我那杯茶。"

    "你要的,我或可供给,但不是永远。"

    "我接受。"

    "说时容易,"他微笑,"当心爱上我。"

    我只担心上瘾,否则又怎么会在他门口一等就是一整夜。

    "让我担心好了。"我转身去开门。

    他没有勉强我。

    如今都没有痴缠这回事了,你不肯自有人肯,谁也不愿花时间苦苦哀求,而我感动他,是因为没有知难而退。

    他的手依偎我的脸,似有许多话说,他被自己弄胡涂了,开头明明是好好的。

    于是我又笑。

    "你赢。"他说。

    我摇头,"打和。"

    对他来说,已是罕事,他习惯压倒性胜利。

    "我不介意输给你。"

    我轻轻拉拉他的领带。

    他嘲笑地说:"你说是谁爱上了谁?"

    "来,我也带你到一个地方。"

    兴致勃勃,把他带到我的小公寓。

    面积实在小,他总以为还有一扇门不知躲在什么地方,一打开可以通向宽阔的厅房庭院,但没有了,总共才那么一点点大,他不服气,一直找。

    "家具呢,什么时候搬来?"

    "快了。"

    "这里哪比得上我为你置的地方。"

    "但这是我的家,死在这里也无人干涉。"

    他摇摇头,不予置评。

    "你可以来看我,"想一想又说,"抑或你只对太太们有兴趣。"

    他变色,这句话说得太厉害。

    说话一直这样难,太轻没有作用,略有诚意便得罪人。

    他忽然变得非常软弱、一句半句话都使他不快,他知道何故,我也知何故,都有点恍惚。

    再进一步没有意思,已经要送房子,再下去是给家用,又重复十年前旧故事。

    我黯然,两人都不出一声。

    他不再忌讳,把我送到门口。

    我也在大门口按铃,费事爬露台。

    很想陈国维亲眼看见,免得他老问,是谁,那人是谁。

    那人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稍微肯假我以辞色的人,即使只是游戏,也使我苏醒活转来。

    陈国维没有看见,他出去了。

    趁他不在,继续收拾工作,没想到时机一到,会这么决裂,过去十年几乎每日都想出走,但没有勇气实践,此刻却做得不费吹灰之力。

    一直要为陈国维留个颜面,现在不必了,三小姐对他有始有终已经足够,何劳其他女子忠心耿耿。

    我不过是陈宅里一件家具,摆了那么久,在等于不在,谁也不会去注意它,索性自己生脚走开,好过被主人丢给收买佬,还要贴数十元搬运费。

    所有行李浓缩在两只大皮箱里,一切首饰都还给他,无牵无挂,自己穿着粗布裤躺在床上休息。

    人真是奇怪,华丽铺排起来,可以无穷无尽地伸展出去,但在不得意的时候,又不介意委曲求全。

    搬离华厦,身躯活动范围减少,心灵活动范围却大大增加,不得不作这样的自我安慰,实在不能再留在这里,因为已失讨好主人的本能。

    小时候的爱娇撒痴再也施展不来,陈国维最喜欢的质素已完全消失。

    我心安理得地入睡,没有再梦见母亲。

    朦胧间只希望以后也不要再见到她。

    忽然之间,觉得脖子有一阵凉意,是谁,谁在泼水?

    挣扎,想避开,但那阵凉意不绝,惊醒,看到陈国维坐在床对面,瞪着我。

    他手中握着一大把珠翠玉石,而我胸前,也搁着数串宝石项链。

    原来冷冰冰的是这些东西。

    睡前已将卧室房门上锁,但陈国维还是进来了,难怪,他有每一把匙,他是主人。

    故意不露出意外、恐慌、厌恶,只强笑问:"这是什么?"

    他沉声说:"都是你的。"

    "已经说过不要。"

    轻轻把项链扔开,它们曾经装饰过一个失意的女人,她除了钱什么也没有,所以她也并不吝啬这些身外物。

    "你嫌什么?"

    "我没有,"不敢对他不敬,"只是我不再需要这些。"

    "海湄,让我们离开这里,我带你到天涯海角,随便你挑选什么地方。"

    他总不肯承认我俩之间已告终结,人都有这个毛病。

    "你在此地还有生意。"

    "你不必理会,这些不重要。"

    "不,我不想离开本市。"

    "可是你一直催我走。"

    "那是以前。"

    "以前?至多是三个月前的事。"

    "三个月也是以前。"

    "海湄,你竟与我狡辩。"

    "国维,我记得你同意分手。"

    "那也是以前的事,那时,我以为你说着玩。"

    "对你来说,我除了玩,什么都不会。"

    "你倒来告诉我,你还会什么?"

    我答不来。

    "你同朱某,也玩够了吧?"

    他知道了。

    "你以为他会认真,他会娶你?"

    "你错了,他只是一个普通朋友,还是你介绍的,记得吗,在赌场。"

    "普通朋友?他把普通朋友的手套挂在车头干什么?"

    "什么手套?"我说。

    "你的手套,红色的长手套。"国维说。

    "城里许多女人有那样的手套。"

    "真的?你不曾同他来往,你是清白的,我冤枉你?"

    "是。

    "自什么人那里你学会撒谎,令堂大人?"

    我不怒反笑,"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一切坏因子都在我血液中,好了吧?"

    "他不会善待你,你不是他对手――"

    "国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他是出名的浪荡子,沾染的女人不计其数。"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不过听上去他同你很有相似的地方。"

    "海湄,让我保护你。"

    "我可以照顾自己,国维,我搬出去之后,你可以来探访我,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他铁青着面孔站起来,离开房间。

    我听到他在门外下锁。

    "国维,"我扭动门钮,"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转身去开窗,窗亦锁住。

    电话线早已切断。

    这是陈国维泄愤的方式,越是这样,越使人觉得深陷牢笼。

    我冷静地取过椅子,撞向玻璃,然后自长窗底格钻出去。

    碎玻璃的棱角少不免割伤身体,我像逃一样翻过露台往街上跑。

    从露台出去已成为习惯,我大笑着向周博士家走去。

    她迎出来,"你终于来了。"

    她的家非常别致考究,我已无心欣赏,挑张靠墙的沙发坐下,用着椅垫争取安全感。

    她说:"怎么不预先通知我一声。"

    "事情来得突然,我是逃出来的。"

    她愕然,"怎么会到这种地步?"

    "陈国维是个很戏剧化的人。"

    "我叫人去整理客房。"

    "不用,我在沙发上睡一夜即可,所有物件仍在陈宅,明日天亮要回去取。"我说。

    "你可以长期住在这里。"周博士说。

    我微笑,"不要哄人欢喜。"

    周博士诧异,"我是这么无聊的人?"

    "不,对不起。"

    我想到许久之前,外祖母打抱不平,意欲把我自父亲手底下领出去养,继母得些蛛丝马迹,顿时堆笑说:"真的?不要哄我白欢喜。"句句话都挤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什么都不包涵不体贴,管谁跑到街上去死,与她无关。

    周博士握着我的手,"割伤的地方要理一理。"

    "谢谢你。"

    "来,喝碗汤。"

    一听到汤,又吓大跳,不知是什么珍贵的药材熬动物的哪一部分。

    "你怎么了,表情那么古怪。"

    不过这一切不久都将成为过去。

    "男友处与我这里,你选此地。"周博士说。

    "啊,那里去不得,进去容易出来难。"

    "你认为我处安全?"

    "自然。"

    "那证明你想同时摆脱两名男士。"

    "是是是,给你猜中。"

    "他们怎么想?"

    "照规矩是不甘心。"

    "你应该做得像是被他们摆脱一样。"她笑。

    "我又不甘心。"

    "只要实际有得益,何必沉不住气。"

    "我没有那般炉火纯青的演技。"

    "陈先生最生气?"

    我点点头。

    "你要小心。"

    我也隐隐觉得要小心,都有预感会有下文,但是小心什么,又说不上来。

    骂也骂过,吵也吵过,哄也哄过,国维应当罢手。

    但心里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明天我会搬进自己的地方。"我说。

    "还没有装修好,油漆未干,睡在那里当心发风疹。"

    随便什么都好,总得走。

    我打个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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