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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7

作者:黄楚骏
更新时间:2017-12-18 12:00:00
几根炭条上压着的一个红绫包,打开来却是一把枯草,像是晒干的兰草一般。仕林拿了一根放在他鼻子下,李麟闻了闻,“果然是这个味。”

    又问,“这是什么草?这样小心地收着。”

    仕林重又把那包裹收好,说,“青姨说,这叫零陵香,只出产在永州府一个叫香零山的石矶上。以前还是贡品,后来刺史禀报说矶上香草采尽,这才停了上贡。如今虽不上贡,但也很难得。青姨只是凭着药行的关系,才得了这些――比灵芝人参还贵重。”

    李麟听了不由得咂舌,“这草――零陵香――却是个什么用处?难道别的药竞不能代替?”

    “我也是听青姨说的,这个方子是一个在永州府龙兴寺出家的和尚给的。他见我身子弱,又说是我与佛有缘,便给了这个方子。大凡补身子的药草,药性都很强。大人是不防事的,小孩子和妇人就经受不住,倒冲了血气,反害了身子。便需要一味至柔至阴的药引去调和。而这零陵香是长在江心的石矶上的,日夜受着江水的漂洗,而那江水又本是娥皇与女英的泪水化成,所以是天下第一至柔至阴的药草。”

    李麟高兴地说,“是了,是了。书上也说以柔克刚的,所谓‘强自取柱,柔自取束’。”说着摇头晃脑起来,“那刘邦是怎样的人物,一遇难事便‘为之奈何’,刘备也一样的怯弱,最后倒把那猛将死士调和得服服帖帖――就是这个理了。”

    仕林笑道,“我倒在说自己的病,你倒做起学问来了。”

    李麟更得意了,“正所谓――圣人取法自然。可见不旦吃饭穿衣,就是吃药上都有学问可做的。我这又长见识了。”又说,“不过,我看你天天泡澡服药也太麻烦了些,我倒有更好的药治你的病。”

    仕林望着他,并不相信,“可见又瞎说,如果有那样的好药,青姨早就用了,还等你说。”

    “你只知道你们医家那些正方、偏方、秘方。哪里知道还有那民间的土方?”

    仕林来了兴趣,“那更好了,民间的土方虽不讲究,份量也没有轻重,却是一代代人用熟的,比起那些游医的方子更有用处。你快说来,我试试。”

    李麟眯眼一笑,“我这方也是个洗浴方。”

    仕林让他快说。

    “就是你光着屁股到河里洗一个下午澡。”

    仕林本来认真的脸上马上绷紧,转过头去,重又拿了笔抄方子,也不理他。

    李麟一见傻了眼,知道他生气了,便小心挨到他身边,装作看他写字。仕林猛一抬肘,顶在李麟胸上。

    李麟哇哇叫了几声,仕林也不理他。他只得说,“好好的又生气,却不问为什么?只好歹听我讲完。”

    仕林也不答理他。

    李麟便说,“我想你这弱病本是娇养出来的。你看那些农人的孩子,穿没得穿,吃没得吃,夏天光着屁股在河里洗澡,冬天赤着脚在路上走,个个都是壮壮实实的。也没听说吃了什么药,洗了什么药澡。”

    仕林一听知道错怪他了,却又不好说什么,直到李麟又用胸口轻轻碰了碰他的肩才说,“我也知道你是好心的。只是我们都是读过书的人,怎么好把那些野人的事情拿来说。你在别人面前说些什么,我也不管,毕竟我们是兄弟,我总该护着你,帮着你,不好叫人笑话你的。若是把那些风言风语也往我耳朵里灌,我是不依的。”

    李麟忙作揖,“哥哥错了,这厢陪礼了。”

    仕林拉开他的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倒是我错怪了你,把你当作了那样的浪子。”又说,“我也是想出去玩的,只是怕青姨骂。”

    李麟说,“我想,你随我出去,跑一跑,跳一跳,这气也舒了,力也有了――你原先上学的时候还走些路,现在只闷在家里,所以气色也不太好。看这大热天,到河边走走,凉快凉快,比吃什么药都好。”

    [第十章]第二节

     [回目名:]蒙昧子亲密惹闲话,狠心人死命打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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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仕林终于经不起诱惑,见青儿不在店中,便收拾了笔墨,和李麟一起上了街。在街上转了个弯,直奔河边去了。

    远远地就见河滩上好些大小孩子在戏水。

    李麟说,我教你游泳吧。

    仕林说,你玩吧,我就在这大石头上坐着看你游。

    李麟见他不肯,便说,那就沿河边走走。

    太阳在头顶上毒毒在晒着,河风似乎连阳光也可以吹散,两人并不觉得烦热。河面上是平静的,偶尔掠过几只水鸟,几点白帆点缀在水天相接之处。李麟捡了块扁平的石块向河面掷去,石块在水面上跳了几下才沉入水中。仕林也学着掷。

    江面上开始传来一阵沉闷的钟声,两个人不约而同向钟声的方向望去。江中海市蜃楼一般立着一方禅院,高高的佛塔像是插在水中。

    李麟问,你去过那儿吗?那是金山寺。

    仕林摇摇头。两人在河边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来。

    “每年我们都去,那里的法师可厉害了,能斩蛇妖。”李麟高兴地说。

    仕林仍然摇摇头。李麟以为他不信,“你不信?那蛇有这么大――”他用手比划着,觉得仕林不相信,又把两手的范围缩小一圈,但又觉得这么小并不希奇,便又扩大一圈,最后连自己也没有把握,[奇+[书]+网]便放下手说,“反正是蛮大的。”

    仕林只说,“青姨说,和尚都是骗吃骗喝不做事的人,连乞丐都不如。”

    “女流之辈。”李麟模仿着大人的口气,但说出来又觉不妥,便补充说,“和尚是普渡众生的――”为了让仕林听懂,又说,“就像船工那样把人运来运去。”

    仕林淡淡地说,“青姨不喜欢和尚,我们也从不给和尚布施,更不去庙里烧香。”

    “你青姨真没有慈悲心――阿弥陀佛。”李麟很滑稽地合什念着佛号。

    “才不是――”仕林反驳道,“她说,那些和尚们,不耕作,不经营,遇着人们施舍他,还摆出一副与人赐福的酸样,好似他得人钱财原是应该的。她对乞丐却很好。她说,人生穷通贫富本是天命,那富人也不必自以为了不起,遇着急难的人就该接济一把,要不也枉为人了。那些贫苦的也不必羞愧难当,伸个手、作个揖、道个谢原也不辱没了。”

    “那你青姨还是有些见地――”,李麟赞道,“我听人说你爹妈都是出家的――”李麟一直看着仕林的脸色,没敢再说下去。

    “才不是――”仕林说,“要是那样,青姨还那么恨和尚?”

    “这回我是真听说了,以前我也和你说过――我也不信。前几天我又听我父亲和母亲说起你――”看看仕林没动声色,便又说,“我是在屋外偷听见的――说你父亲许仙,母亲白三娘,一个出家在金山寺,一个在雷峰寺――还说你虽是父母出处不好,却也是极聪敏的,有意将我那大妹妹许配你。说是过两年就找媒人说合。”

    仕林仍不说话,也没生气。李麟便说,“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多好,要是以后结婚生子了,就难得在一起了。”说着又唱道,“说什么男大当婚女当嫁,若无情义哦,也只是富贵时聚首,大难时离散――”

    “你生气啦?”李麟问。

    “没有。”

    “那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

    “又是些什么陈年往事?”仕林虽这样说,却侧过头来。

    “你是不喜欢上街玩的,所以你知道的东西少。想是去年上,来了个怪乞丐,会唱曲,会说书,就说了一个和尚杀蛇的故事。”

    “和尚不是不杀生的吗?”仕林反问。

    “蛇是坏的,不杀就会害人,是可以杀的――你听我说。”

    “说的是那永州府有条大蛇成了精,专门吃人。晚上把舌头一吐,架在河面上就变成一座桥。”他边说边比划着,“那两只眼睛就是两盏红灯笼。大家一看,这忽然多了一座桥,还有灯笼,就三三两两过桥去玩。上了桥的人就直接走进它口里,让它吃掉了。有个和尚,法号柳子。是极有法术的,睁开法眼一看,原来是一条大蛇。马上搭箭上弓射向那一盏灯笼,箭响灯灭,桥也不见了。他又吩咐城里卖药的,说如果有个瞎了一只眼的人来买眼药,就把毒药卖给他。果然,有个瞎眼老头来买眼药。后来蛇妖吃了买的毒药就给毒死了。”

    “那万一真有别的瞎眼人来买药,那不是害了好人?”

    “哪有那么的巧?”李麟不以为然。

    “可很多事就是那么巧。”仕林肯定地说。

    两人争论着,不觉已是日西斜了。

    青儿回来,只听伙计说仕林跟李麟出去了,便没在意。可多些时候又不见回来,便来在门前问几个打陀螺的孩子。其中一个说,往河边去了,怕是下河洗澡去了。

    青儿带着仕林,跟宝儿似的,从小娇养着,水、火不让靠近,就怕有个闪失。一听下河洗澡,心上悚了一下,就风风火火赶到河边去找。确有一群孩子还在河里玩,却不见仕林和李麟。问着那戏水的孩子,说是来过,却不曾下水。有一个道,他们小两口,亲亲热热的,知道躲在哪里摸屁股去了。

    青儿听了大骂那孩子,又说要告诉先生打手板。有几个作证道,这是不错的,学了李麟说的一些话给青儿听,又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把青儿气得不行。四下找了一找,又没见个人影,便回店里来,取了竹条,放在门后,自己搬了凳子坐在门里等。

    快到晚饭时,仕林回来了,青儿横着脸问,“哪去了?”

    仕林看出些颜色,只得老实说,“河边玩去了。”

    “和谁?玩什么?”

    “李麟――”仕林已不敢看青儿的脸,“就河边走了走。”

    “就是走走?”青儿恨恨地说。

    青儿从小到大,都嘱咐仕林不许下河洗澡,自然也是不能离河太近的。想到这,仕林心下知道是这个错了,便说,“就是在河边走了走,却又没有别人,只是和李麟一个人――”

    青儿见说只是和李麟一人,心下道那河边顽童们说的必不假了,本来一直窝着火,见是确凿无误了,便从门后抓出竹条子来,狠狠地抽在仕林背上,仕林哪经得这下,顿时就打跪下去了,幸得双手撑着,才不曾倒地。

    仕林这里忍不住痛,泪已下来了,哽咽着说,“我们也不曾下河的,就是两个人一处玩。”

    青儿听得这般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就着那胸中的气就是三四下猛抽。说,“我叫你个不长进的东西,好打――好打――”

    那里几个伙计本来还说说笑笑,见着这光景,都噤了声。小五子打飞脚奔后屋告诉奶娘知道。这里钟老爹原以为只是教训一两下,见着这情景,忙过来拉住了青儿的手说,手下轻些罢,把孩儿打坏了。

    仕林早就哭出声来了,心中一阵阵憋气,却仍呜咽着说,“我们也不曾下河的――”

    仕林原以为青儿是以为他下河洗澡才生的气,青儿这里却以为他想抵赖不曾和李麟干苟且的事,所以一味地拿“不曾下河”来说事。因钟老爹拉着她右手,这里左手便接过竹条来又连打了几下,“我打的就是你不曾下河洗澡――你倘是下河洗澡倒也罢了――”

    钟老爹见拉不住,张开两手挡在两人中间来,“莫再打了,小东家下次也是不敢的了。”

    这里奶娘也风急火燎地赶进来,早听得竹条打得批啪响,知道力道不小,早心痛不已,边进来边叫,“打不得了,打不得了。”还没喘足一口气,便冲青儿嚷道,“我的姑奶奶――你这是做什么――便是查案子,也要三堂会审再用刑――”

    奶娘一边说,一边过来抱着仕林,又解开他衣服来看,几条乌红的鞭痕横在背上,有几道打烂了还在往外渗血。奶娘哪见得这个,也坐在了地上,双手拍地喊起天来,“你只是瞧着仕林大了,要撵我,也就直说了――犯不着拿孩子出气的――我立马就走人,也不要你打发。”

    仕林见奶娘这样说,便来抱着奶娘哭,“都是仕林错了,奶娘不要走。仕林再也不去河边了,再也不下河洗澡了。”

    奶娘听得这么一说,一下立起身来,冷鼻子对青儿道,“我的姑奶奶,我当是什么大事,也值你生这么大气,动这么大刑。”又转身去把仕林抱起来,往一旁去坐了,钟老爹早拿来了药酒。

    青儿哪里肯罢休,见着众人这般地宠,“我这里教训自己家里人,容不得旁人说劝。各人做各人事去。”一把拖过仕林来,按在一张条凳上,对着仕林屁股一阵狠打,边喝骂,“我这里不打你这贱种,往后也要败坏了我们白家的门风――我那苦命的姐姐呀。”

    钟老爹见青儿发了狠,不敢再劝。奶娘也不怕,扑在仕林身上,竟挨了一下,痛得叫起来。青儿便打仕林那露在外面手和脚。

    仕林一边惨叫,一边求饶,“我不曾败坏门风的――我是好孩子。”

    那里青儿一下下打得不停,边骂,“这是你读书人做的事。”

    奶娘便对仕林说,“我的儿呀,说下次不敢了。”又对青儿求道,“他下次是再不敢的了。”

    仕林哽咽着求饶。青儿哪里就肯饶过,仍找空处打。奶娘见不是个办法,起身来抢青儿的竹条说,“好歹你也打够了吧,再不停时,我们母子也不用你动手了,一起找根绳子吊死了,你一个人倒干净了。”这里青儿也打累了,竹条竟被奶娘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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