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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3

作者:未夕
更新时间:2017-12-21 08:00:00
,古兰总觉得,他的心,她握不住,心里是一种踩不到实处的不踏实,可是转念一想,下过乡的人,谁没有一点故事,谁没有一份不能与人道的心思?或许,爱军在乡下曾爱过什么人,但是现在,他已经是她的夫,她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让他忘记过去,好好地跟自己过下去。

    古兰心满意足。

    蒋爱军也常常会想,自己这一辈子,怕就是这样了吧。虽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有忍无可忍的思念似要穿胸而出,只是,都会过去的吧。

    他和解放,完全地断了联系,连干妈那里都很少去了。

    如果,日子就这样地过下去,也就是一辈子。

    可偏偏,蒋爱军与郁解放,始终是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紧紧地牵扯在一起。

    半年后的一天,爱军照常上班做活。

    中午的时候,厂里的广播响了,叫大家都去礼堂集中,开一个短会。

    工人们都聚集在大大的礼堂里,这个军工厂,规模不小,有上千号人,所以,当初建的礼堂相当地大,两边齐整地排列着鲜红的旗帜,主席台上,高挂着主席像。

    爱军坐在同事们中间,诺大的礼堂里,只有极低的细语声,待厂长进来后,立刻变得一片寂静。

    爱军抬头的时候,看见几个人跟在厂长的身后,在主席台上就坐。不是那几个熟悉的副厂长与主任,都面生得很,只有一个人,爱军认识。

    太认识了。

    爱军已经听不见厂长的话了,尽管该位厂长以声若鸿钟闻名。

    他只看见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军装已经脱去,穿了件深蓝的干部服,剪得很短的头发,似成熟了好些。

    会后,爱军才了解到,原来,解放复员了,也分到这个厂里。

    解放成了爱军所在车间的主任。

    下午,师傅蔡卫东叫爱军去帮着搬新到的布卷。

    国防绿的大卷的布料,浸过了水,湿淋淋。重得难以想象。工人们都是用一个铁勾子,勾住布卷,两人一组,用力地拖动。

    爱军的同伴忽地肚痛起来,跑去厕所,爱军一个人,奋力地拉着,心里慌乱的时候,只有做重活儿,才能让他不去想任何事。

    突然有双手,拾起一旁同伴的铁勾,与爱军一起用力地拉动布卷。

    爱军抬起头,只说出半个谢字,就愣住了。

    解放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然后,一点一点露出笑容来。

    解放说:“爱军!你好吗?”

    爱军也微笑起来:“好。你回来了?”

    解放说:“回来了。妈说,还叫我进这个厂子。”

    爱军又问;“回家住了?干妈干爹跟小妹都好吗?我......好久没有见着他们了。”

    解放说:“我妈也总问起你呢。爱军,我,不住家里,住厂里宿舍呢。”

    两个人说话的当口,有工人走来走去,都会招呼一声:郁主任好。

    这个称呼似乎叫爱军觉得很有趣,他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解放觉得,这样的笑容,他真的是太久太久没有看到过了。

    解放问:“活儿累不累?”

    爱军笑道;“不累,再累也累不过在乡下的时候。”

    有铲车行驶过来,铲起堆在地上的大幅布卷,解放下意识地握住爱军的手臂,将他朝身边一带,躲过那乌沉沉的机械手。

    两个人突然地拉进了距离,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解放滚热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服在爱军的手臂上留下一片温暖,竟然使爱军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爱军觉得,他不能在留在这里,他的面颊酸痛,他的笑容快要落下来了,落在地上,摔至粉碎,然后,剥落出他本来的心思来,再也无从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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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军于是说:“我去干活儿了。”

    解放说:“好。”

    爱军转身的时候,又听得他说:“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干妈。”

    爱军点头:“当然了,她一定乐死了。”

    解放轻轻地说:“我想她的炸酱面。”

    爱军说:“你还记得?”

    “记得。”解放说:“我都记得呢。”

    那天下了班,解放果然去了爱军的家。

    蒋妈妈看到许久不见的干儿子,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摸索着做了面条。

    古兰今天做夜班,不在家,三个人坐在桌边边吃边闲话。

    时光好象一下子倒退到十几年前,还是两个小小子,亮眉亮眼,言笑晏晏,不知人间会有磨难与分离。光影交错间,爱军还象从前那样,把自己碗里的,拨一些到解放的碗中,解放狼吞虎咽,发出希里呼噜的声音。

    吃完饭,蒋妈妈拉着解放说个不停,一定叫他常来吃饭,在她的心里,一切都美满了,儿子,儿媳,干儿子,都在身边,“解放也快点儿娶个媳妇儿,干妈真是什么心事也没有了,死了眼也能闭得紧紧的了。”

    解放哈哈一笑:“没有人看得上我呢。”

    蒋妈妈说:“胡说!我们解放,要人有人,要相貌有相貌,想嫁你的姑娘非得排起队来不可。”

    解放说:“我哪有干妈说的那么好。我挺没胆色的,把自个儿的日子过得乱七八糟。”

    吃饭完,爱军送解放出来。

    北方的夏天,很凉爽,有蟋蟀在墙跟底下叫。

    解放说:“回去吧,这条路,我闭着眼也能走得出去。”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又多想爱军能多陪他走一走。

    爱军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悄无声息地走在他身边,走出去老远,不肯回头。

    那以后,解放与爱军,开始了他们在厂子里朝夕相处的日子。

    解放变了很多,工作上,很快上了手,颇能当得一面,同事们都挺服他,爱军很是欣慰。

    蒋妈妈得知解放不与父母住在一起,常常叫爱军带了家里的菜送给他吃。所以,几乎每天中午,他们都在一块儿吃饭。

    那一天,解放笑着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爱军:“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原来是一瓶子糖水蜜桔。

    解放用起子打开瓶盖,爱军伸勺子进去舀起来吃,清甜的滋味立刻弥漫了口腔。解放替他端着瓶子,看着他吃,爱军的心里,满是简单的孩子气的快乐,一口接一口地吃得很欢。

    爱军再舀起一勺来,刚想送进解放的嘴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手在半途又转了回去。解放看见,一把抓过他的手,把那一口蜜桔送进自己口中,顽皮地笑起来。

    这一刹那间,旧时的快活明朗的解放,在这笑容与小动作里,回来了。

    这暂时回来的一刻,这样美丽这样好,两个人不禁相视而笑。

    他们都没有在意,有一双眼睛,在暗地里阴沉沉地观察审视着他们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29

    水深火热。

    用这个词来形容如今解放与爱军的心情也许是合适的吧。

    理智上,用力将自己的感情沉在很深很深的幽暗的水中。

    可是,水底,却有火焰燃烧上来。

    对下乡时发生的事情,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就象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是,你当一件事从没有发生时,其实不过是因为,你根本忘不掉。

    就象身体上有一处伤口,你对自己说:不痛不痛,说不痛就不痛。

    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很痛。

    在爱军的痛里,有比解放更深一层的东西。

    背理逆伦之外,他还有深切地愧疚。

    对他的妻的。

    古兰每天给他做饭,只要她不上夜班儿,她会替他打好洗脸水,试好水温,她用土制的熨斗替他把衣裤熨得挺括。她甚至替他修剪指甲,用小挫子一个一个耐心地挫平挫圆。她说:“哎,你别躲,其实我最喜欢替人剪指甲。”

    她笑眯眯地,脸上是心满意足的年青女子的温柔与娴静。

    爱军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罪人。

    他开始后悔结了这样的一个婚,在他明知自己另有所爱时,把一个这样好的女孩子拖进婚姻,在这场婚姻里,古兰给予他全部的温情,他却无法回以同样的情意。

    一个并不自私的人做了这么自私的事,爱军不能心安理得,不能原谅自己。

    他常常在黑暗里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好象忽然变成了一条鱼,鱼是不能闭上眼睛睡觉的,那是鱼的宿命。

    35

    就是在这样的疼痛与挣扎里,依然不是没有快乐的。

    他们每天可以看到彼此,可以随时随地交谈,可以一同下班,可以一同吃午饭。

    有一次,爱军与解放一同去洗澡的时候,解放发现爱军小心翼翼地从脖子上拿下一个什么东西,藏在衣服里。他趁爱军不注意时悄悄拿出来看。

    是那枚戒指。

    用一根红线穿着。

    原来,爱军一直把这戒指当作项链挂在胸前。

    解放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笑了。心里暖得不知如何是好。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下雨了,爱军没有带雨伞。解放送他回家。

    爱军看他拿出的黑尼龙布的伞,笑起来说:“你现在也变‘修’了,用起洋伞来了。”

    解放也呵呵地笑:“可不,小时候,我们总用那种又大又重的黄油布伞,你嫌它笨重,宁可淋雨也不带。”

    爱军说:“不是有你吗!你喜欢下雨,巴不得天天带伞,其实你是把伞当枪玩儿。”

    黑伞很大,足以遮住两人,他们慢慢地向前走,解放的胶鞋叭叽叭叽地踩着水。

    爱军却只一双旧的解放鞋,全湿了。

    解放说:“也不穿双胶鞋,看湿了脚感冒流鼻涕。”

    爱军但笑不语。

    快到爱军家时,解放突然不停住不走了。拉着爱军挨着墙站着。

    把硕大的伞微微倾斜,隔出一方小小天地来。

    爱军微微诧异地望着他。

    解放慢慢伸出手去,在爱军的领口脖颈间摸索,把那拴着戒指的红线挑出来。

    戒指落在他的手心,犹带爱军的体温。

    解放捏起戒指,快速地在唇边一吻,又放入爱军的领间,让他顺势滑进爱军的脖子。

    戒指微晃,不象是落进去的,简直象从胸腔子里跳出来的小小活物。

    “回去吧。”解放说。

    “嗯。”

    爱军拉开倾斜的伞,那一方小世界叭地,就碎了,不存在了。

    这一天,解放外出开会,没有回厂,爱军一个人占了一个角落吃午饭。

    想起解放总是故意做出穷凶极恶的样子与他抢肉吃,抢到了却又放进他的碗里,不禁闷头笑起来。

    也不知什么时候,师傅蔡卫东坐到他身边来。

    “师傅。”爱军打招呼。

    “今天一个人吃饭?”蔡卫东问。

    “嗯。”

    蔡卫东仔细地打量着爱军的侧脸,在他额头与下巴这一条清晰秀气的线条间来回扫了几趟,突然放低了声音,问:“你和郁主任......好象,......要好得很。”

    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问,但是蔡卫东的语气太过奇怪,爱军不能象回答其他同事的询问一样回答: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而是抬起头来看了蔡卫东一眼。

    蔡卫东的眼神凉凉的,但又有隐隐的火热在浮动,突然,他曲起一根手指,抹去爱军嘴边的沾着的一粒米饭。

    爱军的心咚的沉一下,刹那间明白了,为什么一直以来,他会觉得这位师傅的眼光阴沉莫测。

    他站起来:“我吃饱了,师傅慢慢吃。”

    蔡卫东闪电一样地伸手擒住了爱军的手腕。

    爱军刷地回头,蔡卫东立刻收回手,却在他耳边用更低的声音说:“你结婚了呢。为什么......是他?”

    先逃开的,反尔是蔡卫东。

    他走开时甚至有两分苍惶失措。

    留了爱军站在那里,心底里百转千回。

    蔡卫东不是徐援朝。

    援朝的了然是暖而无害的。包容的。

    但是蔡卫东的了然,却叫他害怕极了。

    解放发觉,这两天爱军的目光总是躲着自己,闲了时就定定地看着远处。解放的担心堵在胸口,只是问不出来。

    有一天下班后,爱军却跑到解放的宿舍里来找他。

    他神情紧张,语无伦次:“快快,帮我忙,......跟我走一趟......水跃进回来了......援朝要回去......快一点......晚了要出事儿的。”

    一路上,从爱军断续的叙述中,解放总算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水跃进回城了,打算赖在北京不再回去了,他带来了援朝女友红英自杀的真相。

    徐援朝收拾了东西,别了把刀要杀到乡下去。

    到援朝家时,就看见他母亲满脸是泪地守在门口,屋内有挣扎打斗的声音。

    爱军与解放冲进去。

    援朝的父亲拼命拉着儿子的胳膊,一头白发全散乱了。

    水跃进在援朝身后用力抱着他的腰。

    爱军与解放一齐上去,终于夺下那把磨得雪亮的军刺。

    锋利的刀刃在解放手上拉出一道血口。

    解放叫:“徐援朝!你想清楚!有没有必要用你的命去跟那些人渣拼!”

    援朝已经血红了眼,好象什么也听不见。

    知青点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早就人丁了了。红英在一次进镇子办事回来的路上,遇到四个地痞。

    红英投河后,尸体并没有找到,村子里好心的人只得给她弄了个衣冠冢。

    水跃进叫:“援朝哥,援朝哥,看看你的爹妈,看看你的爹妈!”

    爱军说:“援朝,红英姐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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