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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9

作者:决明
更新时间:2018-01-18 12:00:00
分配完所有工作,东方流苏默默坐在床沿,直到石炎官抬眸注视着她。

    “你还好吧?”她轻问,柔荑抚着他头上缠绕的白巾。

    石炎官瞅着她,一动也不动。她知道他正在看她,因为他的眼眸墨黑得像潭深湖,其中原原本本地映照着她的倒影――一张好忧心、好牵挂的容颜。

    她为何会有这样的神情?她担忧着他,是天经地义的……因为她目前的身份正是一名以善为本的出家人,出家人慈悲为怀是无唐置疑的。

    石炎官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光头,动作自然而顺畅。

    “你――”她惊喜,难道……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冷冷溢出无温的三个字:“你是谁?”

    眸里映照出来的石炎官开始剥落粉碎,仿佛琉璃坠地的清脆响声,取代了耳畔边仍回荡不休的那三个字……那个搂着她轻轻安抚的石炎官,那个总想恶霸地改变一切的石炎官,那个看似鲁莽却拥有温暖胸膛的石炎官……现在,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全然的陌生、茫然,以及――落泪的自己。

    ※※※

    好冷。

    因为腊月已至,穹苍缓缓飘降大雪,掩去土匪山上的一片翠绿郁林。

    好冷……

    因为每个大夫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留下的答案却都相似得令人心寒――束手无策的摇头叹息,以及“另寻高明”的推诿谦语。

    东方流苏端着漆黑的汤药,在通往石炎官房舍的檐间停下了脚步,仰望着似雨不断的皑皑白雪。

    这么洁净无瑕的颜色,是冷的……

    为何与它呈现对比的黑,也能产生相似的冷冽呢?

    算算日子,她与白眉师父所约定的三月之期已到,她没有回去拜师,就算回山去见师父,她隐约也能料测后续――白眉师父不会收她为徒……三个月后,若你还是这般坚决,老衲必守承诺,收你为徒。

    但她动摇了、迟疑了……

    她仍在这里,等待石炎官痊愈,无论是身体上的伤或心灵上的缺。

    将近半个月来,石炎官几乎不曾试着向任何人询问记忆,他甚至表现出一脸兴趣缺缺的无所谓样,仿佛记不记得起过去的自己,对他而言是没有意义的事。

    惟一明了石炎官空白记忆的青魈,因伤势加剧而被流苏强迫卧床养病,一方面她也担心着激动的青魈会吓坏了石炎官。

    她迈开莲步再走,微仰的螓首始终落在苍茫天际。

    石炎官的房门未曾落闩,她远远便瞧见石炎官撑肘,望着窗外发呆,虬髯胡下的五官是难以分辨的模糊。

    “我要进来了。”她出声唤回石炎官的注重,递上药碗给他。

    他厌恶地皱眉,仍乖乖拧着鼻强灌下满满苦药。

    “好乖。”她奖励地夸赞,“今天觉得怎样?头还疼吗?”

    他摇头:“不疼,但不舒服。”只觉得头轻脚重,好像在脖子上顶了个空脑袋。

    “再过一阵子情况就会有所改善。”她收回空碗,避开他的眼――她不喜欢凝结在他眸间,黑色的冰雪,“你方才在想什么?努力要回想过去?”

    “什么也没在想。”他诚实回道。

    “你若真想忆起过去,不妨和寨里的兄弟多聊聊,或许能激起你片段的记忆。听小七说,你都不问任何关于自己的过去。”

    “我问了。”可是他才问了一个问题,所有家伙都号啕大哭地奔出房门外,她还奢望他能问个啥鸟蛋?

    即使丧失记忆,石炎官造口业的恶习仍根深蒂固。

    “你问了什么?”

    “我问他们‘你是谁’,结果他们,哭了。”他还记得某个名唤“乳鸽”的男人一脸晴天霹雳,“哇”的一声就爆出大哭,以及一个叫小七的年轻男孩哭得声嘶力竭……当然还有现在眼前这名尼姑打扮,却在头一回听到他的问句时悄然落泪的她。

    害他现在压根不敢开口询问问题,就怕再度伤害这群易碎玻璃心。

    “喱。”她轻应道。她知道众兄弟的感受,也明白为何大伙会悲从中来……因为石炎官的眼神着实陌生得令人寒心……流苏再道:“小七已经透过飞鸽传书给你二哥和女儿,若他们到了山寨,你能想起的画面应该会更多,或许你的记忆会不药而愈,你也别太心急。”

    她转身欲走。

    “那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他唤住她的脚步,顺手拍拍自己右侧的躺椅,意示她坐下来。

    因为脑部的撞击,让石炎官说起话来断断续续。

    “朋友吧。”她仍立在原地不动。

    “为什么,回答得好怀疑?”石炎官将站离他一步之距的流苏拉到躺椅上坐定,恶霸的土匪性格在潜意识中表露无疑。

    “因为我并不是很认识你,除了你的姓名及某些个性外,我对你一无所知。”她低着头,把玩衣裳上的丹红流苏。

    “可是那天,你也哭了。”

    “因为是朋友,才对于你的遗忘感到伤心。”她一顿,“不仅仅是我,全寨里的兄弟亦然。”

    “但你方才说,不是很认识我,矛盾。”

    “你丧失了记忆,挑我语病的毛病倒不改。”流苏轻声埋怨,幽浅地叹息,“你忘却了过去,会不会害怕?”

    他摇头:“我没有任何的,不适。”

    想当然尔,依石炎官大咧咧的性子,自然不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一切过去?”

    “不知道,没有特别想回忆的,念头。”

    真无情呵。短短一句话,敲碎了多少人希冀而不得愿的乞求。

    “包括你最疼爱的红豆?”

    “红豆?”他露出茫然的困惑。

    “你的干女儿,听青魈说你非常非常疼她,几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是吗?青魈又是谁?”熊眼中的困惑加深加浓。

    “青魈是惟一一个跟随着你到山寨来的人,他比寨里任何兄弟都要明了你的过去,只不过他现下伤得很重,高烧不退,所以我暂时不准他下床,等他情况好转,我再让他来见见你,多说些关于你的事情给你听。”

    “你为什么,一直在躲我的视线?”石炎官压根没将她前一句冗长的话听进耳里,只追逐着她游移不定的目光,躲他像躲瘟疫似的,这让他很不满意。

    流苏不着痕迹地瞥向他,正巧与他四目相对,她闭起眼眸,宁可让眼帘陷入短暂黑暗中,也不愿面对他的眼光。

    因为他始终未曾灌注热情的瞳仁,比噬人的绝崖深渊更难以挣脱。

    她不正面回答他的疑问,只温柔道:“你身上的伤尚未痊愈,应当多休养,我不打扰你了,你先睡一会儿,晚膳我会送过来。”

    “你,好像很怕我?是因为以前的我,很坏、很凶、很冷酷?”

    石炎官支着下颚,状似沉思反省,他头一回从铜镜中看见自己的模样也被吓了三大跳――怎会有只大黑熊在镜里对着他龇牙裂嘴地狞笑?

    东方流苏从踏入屋内以来,总算抬眸认真凝视着他。

    “不,现在的你,比较冷酷。”

    ※※※

    十日之后,她见着了青魈口中的二爷白云合及石炎官“曾经”心心念念的干女儿红豆,东方流苏原先以为“二爷”会是另一头“黑熊”,所谓物以类聚,但怎么也料测不到白云合竟是名外貌出众的俊逸男子。

    两人在大风雪之际仍冒险上猛虎山,外表看来相当稚嫩的红豆满脸心急,甫踏进寨子便忙不迭追问石炎官的下落。

    “他在房内。”

    “小干爹真记不得大伙吗?!连青魈也认不得?!”红豆一口气还来不及顺,连串问句脱口而出。

    “目前情况是如此,我建议你们别急着见他,不妨等明日你们先做好准备。小七,为红豆姑娘和二爷倒杯热茶暖身。”东方流苏带着倦意地笑,交代小七。

    “好,你们先随意坐。”小七斟满两杯茶。

    红豆向来性子毛躁,哪来的闲情逸致品茗,再嚷道:“为什么要准备?要做什么准备,我现在就要看小干爹!”

    “红豆,听话,坐。”白云合简单一句话,让红豆不情不愿地落座在他身旁,嘟着一张小嘴。

    白云合有礼地朝东方流苏颌首:“这段日子劳烦小师父了,在下白云合,尚未请教小师父如何称呼?”他颇为惊讶在土匪寨里看到一名出家人,不,更正,是一名拥有少见的天仙容貌――一张足以祸国殃民的绝艳俏颜的出家人。

    “行续。”她也点头回揖。

    “小师父在这土匪窝的身份是……”白云合仍是笑着,但他的笑容中多了数分精明。

    “肉票。而绑匪正是令弟。”

    “既然如此,小师父何不趁此好机会逃出土匪窝?”

    东方流苏由白云合脸上读到某种调侃意图,仍自欺欺人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不能丢下未愈的石炎官及满寨里手足无措的弟兄们。”

    “小师父苦心,白某折服。”

    “二小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别人在讨论什么无关痛痒的佛门大道理啦?!快带我去看小干爹啦――”红豆的双手扯弄着白云合的袖摆。

    “小师父不是说了明早就让你去看炎官吗?”

    “我要现在去,”

    “只不过缓一日罢了,猴急什么呢?”白云合仍耐心满满地朝红豆说话。

    “那让我早一日去看他又何妨呢?”红豆不死心。

    白云合轻轻拢着红豆的肩膀,将她收纳在臂弯间:“若炎官还是之前的炎官,我自然不反对你马上去瞧瞧他,可是你现在要面对的,是一个不同的炎官。他不认得你,不记得十多年的感情,他甚至可能会无心说出很伤人的话来,小师父好意让咱们缓缓心绪,否则莽莽撞撞,到时又不晓得你有怎生的反应。”

    半响,红豆终于妥协:“嗯……我听话就是了嘛。”

    “这才乖。”

    东方流苏看着眼前两个虽无血缘之实,但有长幼之名的“父女”,只觉得唐突,怎么白云合的神情举止超乎一个为人爹亲该有的范围?

    她记得石炎官曾向她提及,红豆已罗敷有夫……“对了,怎么不见红豆的夫婿一并上山呢?”她问。

    “我夫婿?”红豆眨眨眼,随即伸出白嫩食指,落在白云合鼻尖,“在这儿呀。”

    “但白公子不是石炎官的……”

    回话的人是白云合:“我虽是炎官的结拜二哥,又兼任红豆的夫君,我想这两者身份应当不会有所冲突才是。”

    “冒犯了,希望白公子别放在心上。”东方流苏歉然地揖了身。

    门外传来四足杂沓的奔跑声和鲁镂范努力制止的嚷叫声:“你还不可以下床,外头风大雪大,你想风寒加重而亡吗?!”

    “二爷!”青魈扶着壁沿,跛行地来到大厅,一见到白云合后,镇日的提心吊胆总算回归原位,“二爷,四爷他――”“我知道,我明白,所有的情况我一清二楚。”白云合打断青魈的话,“倒是你,看起来……伤得很惨。”浑身包扎得只露出骨碌碌的圆圆双眼,几乎教人认不出他是活泼好动的青魈。

    “只是小伤,”青魈睁眼说瞎话,再追问:“您见过四爷了吗?”

    “还没来得及见着炎官,只不过白无常倒见着了。”

    “您……您到过官牢见白无常?”

    “我又不是去探监,何必自讨没趣到官牢那种秽气的地方去?”白云合笑得轻松,“白无常已经离开牢狱,主爷的下落也在掌握之中,一件件麻烦的事都解决完之后,大伙就能回去了。”

    青魈咧开包裹在白巾之下的嘴儿狂笑:“当真?!一切都这么顺利?但……但四爷的情况……”“最好最坏的打算都一样,无论炎官的记忆恢复与否,阎王门都是他惟一的家,况且失去的记忆可以作罢,未来再让炎官重新认识大伙就好。”

    一旁的红豆欲言又止,半晌,仍仅是低垂着头。

    “让四爷舍弃以前的记忆,这样对他好吗,他会记不得以前教导魑魅魍魉的酸甜苦辣,记不得他总是咆哮地吼着每一回偷懒的我们,记不得他笑起来多爽朗海派……甚至记不得红豆好小好小时,他耐着性子将她养大的点滴……二爷,这样好吗?”

    “好与不好,我又能如何?我既非神,也非仙,在我掌握之下又有多少事能尽如我意?”白云合握紧红豆的右手,意有所指,直到红豆伸出左手掌,轻轻覆在他手背上,白云合松缓紧蹙的眉头,再度漾起浅笑续道:“我当然也希望炎官能恢复记忆,毕竟我好不容易才认命地接受拥有炎官这么火爆的结拜义弟,我可不想再重来一次那种折腾。”

    他的话为阴霾笼罩的为非作歹窝带来了久违笑声。

    清亮而有力的敲击门板声拉回众人的注意力,众人口中谈论的石炎官正靠在门扉边睨着众人瞧,脸上没有所谓惊讶或与亲人久别重逢的欣喜。

    “这么一大群人缩在这里,干什么?!真忙呵,忙到连我的膳食,都省略了。”石炎官饿极生怒,拖着沉重而不稳的步履来到厅堂,见到众人谈笑风生,他的心情更加不爽!

    “小干爹!”红豆喜滋滋地弹跳而起,眼见就要扑上石炎官的怀抱。

    “慢着,你是谁?”

    石炎官的问句如愿以偿地阻止了红豆前行的脚步,以及她挂在脸上的笑靥。

    “我是红豆呀……”

    石炎宫摆摆手,不感兴趣:“我管你红豆、黑豆、黄豆,我通通不要,我要吃饭!”他转向东方流苏索讨能喂饱肠胃的饭菜,“喂!我饿了!”

    “你――”东方流苏瞧见红豆受伤的神情,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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