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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77

作者:金庸
更新时间:2018-02-13 04:00:00
日所给的见面礼封包,取出银子,便和他们呼幺喝六的赌了起

    来。到得傍晚,在这家小酒店中喝得醺醺而归。一连数日,他便和这群无赖赌钱喝酒,头几

    日手气不错,赢了几两,第四日上却一败涂地,四十几两银子输得干干净净。那些无赖便不

    许他再赌。令狐冲怒火上冲,只管叫酒喝,喝得几壶,店小二道:“小伙子,你输光了钱,

    这酒帐怎么还?”令狐冲道:“欠一欠,明日来还。”店小二摇头道:“小店本小利薄,至

    亲好友,概不赊欠!”令狐冲大怒,喝道:“你欺侮小爷没钱么?”店小二笑道:“不管你

    是小爷、老爷,有钱便卖,无钱不赊。”

    令狐冲回顾自身,衣衫褴褛,原不似是个有钱人模样,除了腰间一口长剑,更无他物,

    当即解下剑来,往桌上一抛,说道:“给我去当铺里当了。”

    一名无赖还想赢他的钱,忙道:“好!我给你去当。”捧剑而去。店小二便又端了两壶

    酒上来。令狐冲喝干了一壶,那无赖已拿了几块碎银子回来,道:“一共当了三两四钱银

    子。”将银子和当票都塞给了他。令狐冲一掂银子,连三两也不到,当下也不多说,又和众

    无赖赌了起来。赌到傍晚,连喝酒带输,三两银子又是不知去向。令狐冲向身旁一名无赖陈

    歪嘴道:“借三两银子来,赢了加倍还你。”陈歪嘴笑道:“输了呢?”令狐冲道:“输

    了?明天还你。”陈歪嘴道:“谅你这小子家里也没银子,输了拿甚么来还?卖老婆么?卖

    妹子么?”令狐冲大怒,反手便是一记耳光,这时酒意早有了八九分,顺手便将他身前的几

    两银子都抢了过来。陈歪嘴叫道:“反了,反了!这小子是强盗。”众无赖本是一伙,一拥

    而上,七八个拳头齐往令狐冲身上招呼。令狐冲手中无剑,又是力气全失,给几名无赖按在

    地下,拳打足踢,片刻间便给打得鼻青目肿。忽听得马蹄声响,有几乘马经过身旁,马上有

    人喝道:“闪开,闪开!”挥起马鞭,将众无赖赶散。令狐冲俯伏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一

    个女子声音突然叫道:“咦,这不是大师哥么?”正是岳灵珊。另一人道:“我瞧瞧去!”

    却是林平之。他翻身下马,扳过令狐冲的身子,惊道:“大师哥,你怎么啦?”令狐冲摇了

    摇头,苦笑道:“喝醉啦!赌输啦!”林平之忙将他抱起,扶上马背。除了林平之、岳灵珊

    二人外,另有四乘马,马上骑的是王伯奋的两个女儿和王仲强的两个儿子,是林平之的表兄

    姊妹。他六人一早便出来在洛阳各处寺观中游玩,直到此刻才尽兴而归,哪料到竟在这小巷

    之中见令狐冲给人打得如此狼狈。那四人都大为讶异:“他华山派位列五岳剑派,爷爷平日

    提起,好生赞扬,前数日和他们众弟子切磋武功,也确是各有不凡功夫。这令狐冲是华山派

    首徒,怎地连几个流氓地痞也打不过?”眼见他给打得鼻孔流血,又不是假的,这可真奇

    了?令狐冲回到王元霸府中,将养了数日,这才渐渐康复。岳不群夫妇听说他和无赖赌博,

    输了钱打架,甚是气恼,也不来看他。到第五日上,王仲强的小儿子王家驹兴冲冲的走进房

    来,说道:“令狐大哥,我今日给你出了一口恶气。那日打你的七个无赖,我都已找了来,

    狠狠的给抽了一顿鞭子。”令狐冲对这件事其实并不介怀,淡淡的道:“那也不必了。那日

    是我喝醉了酒,本来是我的不是。”

    王家驹道:“那怎么成?你是我家的客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我金刀王家的客人,怎能

    在洛阳城中教人打了不找回场子?这口气倘若不出,人家还能把我金刀王家瞧在眼里么?”

    令狐冲内心深处,对“金刀王家”本就颇有反感,又听他左一个“金刀王家”,右一个“金

    刀王家”,倒似“金刀王家”乃是武林权势熏天的大豪门一般,忍不住脱口而出:“对付几

    个流氓混混,原是用得着金刀王家。”他话一出口,已然后悔,正想致歉,王家驹脸色已沉

    了下来,道:“令狐兄,你这是甚么话?那日若不是我和哥哥赶散了这七个流氓混混,你今

    日的性命还在么?”令狐冲淡淡一笑,道:“原要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王家驹听他语

    气,知他说的乃是反话,更加有气,大声道:“你是华山派掌门大弟子,连洛阳城中几个流

    氓混混也对付不了,嘿嘿,旁人不知,岂不是要说你浪得虚名?”令狐冲百无聊赖,甚么事

    都不放在心上,说道:“我本就连虚名也没有,‘浪得虚名’四字,却也谈不上了。”便在

    这时,房门外有人说道:“兄弟,你跟令狐兄在说甚么?”门帷一掀,走进一个人来,却是

    王仲强的长子王家骏。王家驹气愤愤的道:“哥哥,我好意替他出气,将那七个痞子找齐

    了,每个人都狠狠给抽了一顿鞭子,不料这位令狐大侠却怪我多事呢。”王家骏道:“兄

    弟,你有所不知,适才我听得岳师妹说道,这位令狐兄真人不露相,那日在陕西药王庙前,

    以一柄长剑,只一招便刺瞎了一十五位一流高手的双眼,当真是剑术如神,天下罕有,哈

    哈!”他这一笑神气间颇为轻浮,显然对岳灵珊之言全然不信。王家驹跟着也哈哈一笑,说

    道:“想来那一十五位一流高手,比之咱们洛阳城中的流氓,武艺却还差了这么老大一截,

    哈哈,哈哈!”令狐冲也不动怒,嘻嘻一笑,坐在椅上抱住了右膝,轻轻摇晃。王家骏这一

    次奉了伯父和父亲之命,前来盘问令狐冲。王伯奋、仲强兄弟本来叫他善言套问,不可得罪

    了客人,但他见令狐冲神情傲慢,全不将自己兄弟瞧在眼里,渐渐的气往上冲,说道:“令

    狐兄,小弟有一事请教。”声音说得甚响。令狐冲道:“不敢。”王家骏道:“听平之表弟

    言道,我姑丈姑母逝世之时,就只令狐兄一人在他二位身畔送终。”令狐冲道:“正是。”

    王家骏道:“我姑丈姑母的遗言,是令狐兄带给了我平之表弟?”令狐冲道:“不错。”王

    家骏道:“那么我姑丈的《辟邪剑谱》呢?”令狐冲一听,霍地站起,大声道:“你说甚

    么?”王家骏防他暴起动手,退了一步,道:“我姑丈有一部《辟邪剑谱》,托你交给平之

    表弟,怎地你至今仍未交出?”令狐冲听他信口诬蔑,只气得全身发抖,颤声道:“谁……

    谁说有一部《辟……辟邪剑谱》,托……托……托我交给林师弟?”王家骏笑道:“倘若并

    无其事,你又何必作贼心虚,说起话来也是胆战心惊?”令狐冲强抑怒气,说道:“两位王

    兄,令狐冲在府上是客,你说这等话,是令祖、令尊之意,还是两位自己的意思?”王家骏

    道:“我不过随口问问,又有甚么大不了的事?跟我爷爷、爹爹可全不相干。不过福州林家

    的辟邪剑法威震天下,武林中众所知闻,林姑丈突然之间逝世,他随身珍藏的《辟邪剑谱》

    又不知去向,我们既是至亲,自不免要查问查问。”令狐冲道:“是小林子叫你问的,是不

    是?他自己为甚么不来问我?”王家驹嘿嘿嘿的笑了三声,说道:“平之表弟是你师弟,他

    又怎敢开口问你?”令狐冲冷笑道:“既有你洛阳金刀王家撑腰,嘿嘿,你们现下可以一起

    逼问我啦。那么去叫林平之来罢。”王家骏道:“阁下是我家客人,‘逼问’二字,那可担

    当不起。我兄弟只是心怀好奇,这么问上一句,令狐兄肯答固然甚好,不肯答呢,我们也是

    无法可施。”

    令狐冲点头道:“我不肯答!你们无法可施,这就请罢!”王氏兄弟面面相觑,没料到

    他干净爽快,一句话就将门封住了。王家骏咳嗽一声,另找话头,说道:“令狐兄,你一剑

    刺瞎了一十五位高手的双眼,这手剑招如此神奇,多半是从《辟邪剑谱》中学来的罢!”

    令狐冲大吃一惊,全身出了一阵冷汗,双手忍不住发颤,登时心下一片雪亮:“师父、

    师娘和众师弟、师妹不感激我救了他们性命,反而人人大有疑忌之意,我始终不明白是甚么

    缘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他们都认定我吞没了林震南的《辟邪剑谱》。他们既从来

    没见过独孤九剑,我又不肯泄露风太师叔传剑的秘密,眼见我在思过崖上住了数月,突然之

    间,剑术大进,连剑宗封不平那样的高手都敌我不过,若不是从《辟邪剑谱》中学到了奇妙

    高招,这剑法又从何处学来?风太师叔传剑之事太过突兀,无人能料想得到,而林震南夫妇

    逝世之时又只我一人在侧,人人自然都会猜想,那部武林高手大生觊觎之心的《辟邪剑

    谱》,必定是落入了我的手中。旁人这般猜想,并不希奇。但师父师母抚养我长大,师妹和

    我情若兄妹,我令狐冲是何等样人,居然也信我不过?嘿嘿,可真将人瞧得小了!”思念及

    此,脸上自然而然露出了愤慨不平之意。王家驹甚为得意,微笑道:“我这句话猜对了,是

    不是?那《辟邪剑谱》呢?我们也不想瞧你的,只是物归原主,你将剑谱还了给林家表弟,

    也就是啦。”令狐冲摇头道:“我从来没见过甚么《辟邪剑谱》。林总镖头夫妇曾先后为青

    城派和塞北明驼木高峰所擒,他身上倘若有甚么剑谱,旁人早已搜了出来。”王家骏道:

    “照啊,那《辟邪剑谱》何等宝贵,我姑丈姑母怎会随身携带?自然是藏在一个万分隐秘的

    所在。他们临死之时,这才请你转告平之表弟,哪知道……哪知道……嘿嘿!”王家驹道:

    “哪知道你悄悄去找了出来,就此吞没!”令狐冲越听越怒,本来不愿多辩,但此事关连太

    过重大,不能蒙此污名,说道:“林总镖头要是真有这么一部神妙剑谱,他自己该当无敌于

    世了,怎么连几个青城派的弟子也敌不过,竟然为他们所擒?”王家驹道:“这个……这

    个……”一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王家骏却能言善辩,说道:“天下之事,无独有偶。令

    狐兄学会了辟邪剑法,剑术通神,可是连几个流氓地痞也敌不过,竟然为他们所擒,那是甚

    么缘故?哈哈,这叫做真人不露相。可惜哪,令狐兄,你做得未免也太过份了些,堂堂华山

    派掌门大弟子,给洛阳城几个流氓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这番做作,任谁也难以相信。既是绝

    不可信,其中自然有诈。令狐兄,我劝你还是认了罢!”

    按着令狐冲平日的性子,早就反唇相讥,只是此事太也凑巧,自己身处嫌疑之地,甚么

    “金刀王家”,甚么王氏兄弟,他半点也没放在心上,却不能让师父、师娘、师妹三人对自

    己起了疑忌之心,当即庄容说道:“令狐冲生平从未见过甚么《辟邪剑谱》。福州林总镖头

    的遗言,我也已一字不漏的传给了林师弟知晓。令狐冲若有欺骗隐瞒之事,罪该万死,不容

    于天地之间。”说着叉手而立,神色凛然。

    王家骏微笑道:“这等关涉武林秘笈的大事,假使随口发了一个誓,便能混蒙了过去,

    令狐兄未免把天下人都当作傻子啦。”令狐冲强忍怒气,道:“依你说该当如何?”王家驹

    道:“我兄弟斗胆,要在令狐兄身边搜上一搜。”他顿了一顿,笑嘻嘻的道:“就算那日令

    狐兄给那七个流氓擒住了,动弹不得,他们也会在你身上里里外外的大搜一阵。”令狐冲冷

    笑道:“你们要在我身上搜检,哼,当我令狐冲是个贼么?”王家骏道:“不敢!令狐兄既

    说未取《辟邪剑谱》,又何必怕人搜检?搜上一搜,倘若身上并无剑谱,从此洗脱了嫌疑,

    岂不是好?”令狐冲点头道:“好!你去叫林师弟和岳师妹来,好让他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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