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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4

作者:亦舒
更新时间:2018-02-22 16:00:00


    “阿姨,你可想家?”

    “你说呢?”

    “想。”

    “猜对了,暂时,这里就是你的家,将来,结婚生子,组织真正的家。”

    小川笑,“那是多长远的事。”

    程真笑,年轻人都觉得三十岁已是耄耋,遥不可及,走着瞧吧。

    第二天,程真带着小川到处跑,替他办妥所有手续,又选择考究些的衣服鞋袜,再陪他去理发,到下午,小川全身上下焕然一新。

    回到家,教车师傅已在等候,程真说:“看你自己的了。”

    这一天发生的事,比赵小川过去十年还多。

    程真也很兴奋,助人为快乐之本是句老话,却一点不错,本来意兴阑珊的她忽然又振作起来,忙得团团转,出钱出力,是种荣幸。

    傍晚程功来了。

    订了婚的她仍然打扮得似学生,朴素无华,见到小川,很是高兴,一见如故,讲起大学守则来,絮絮不休,程真知道她在替他打强心针。

    小川得到鼓励及爱护,一口气松下来,忽然觉得疲倦,一早呼呼入睡。

    剩下她们母女在客厅聊天。

    程功老气横秋,“这孩子会有出息。”

    程真笑,“上帝是公平的,已经剥夺赵家那么多,总有偿还。”

    “我也发觉了这一点,世事古难全,这话是对的吧?”

    程真用手托着头,忽然说:“董则师仍未叫我去签字离婚。”

    “也许他还未考虑清楚。”

    “我却已经下定决心。”

    程功欷地问:“为什么夫妇不可一生一世相处?”

    程真笑起来,“因为世上有生离死别。”

    程功也笑了,“我还需努力自己的婚姻呢,少论断人为妙。”

    程真像是听到什么,她侧起耳朵,“谁的车?”

    程功走近窗查看,“没有车。”

    她诧异,母亲在等谁?

    程真忽然说:“是辆吉普车。”

    程功笑道:“吉普车早已归还董则师,汤姆说他把车子卖掉了。”

    程真明明听得引擎声,亲自在屋前屋后都看过,才相信那是幻觉。

    程功看在眼内,不动声色,“累了,早点睡。”

    “你讲得对。”

    程功走后,程真仍然忐忑不安。

    在电视机前,守至凌晨,忽然听见有人按铃,立刻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孙毓川。

    她见了他,身心舒泰,不顾一切地拥抱他。

    他俯下头,在她脖子呵气哈痒。

    她想,他与她居然进展到这一地步,真正难得。

    她听得自己说:“我思念你。”

    他回答:“我何尝不是。”

    她埋首他怀中,不欲放手。

    正缠绵间,忽然有人叫她。

    程真回首说:“不要理我,不要理我。”

    可是叫他的人越走越近,“阿姨,阿姨。”

    她惊醒,看到小川站在她对面,原来适才一切均是南柯一梦,天色已亮,她在长沙发上睡了一宵。

    她怔怔地看着小川,摹然想起杜丽娘游园惊梦,魂离肉身一事,不禁恍惚起来。

    “阿姨,有人找你。”

    “谁?”

    “是我。”

    程真转过头去,看到站在身后,笑吟吟的正是袁小。

    不知怎地,程真惊出一身冷汗,怔怔地看着袁小,不知所措。

    小川发觉了,“阿姨,你脸色甚差,不舒服?”

    程真撑着起来问袁小:“什么风把你吹来?”

    “我去纽约与毓川会合,碰到你的一位朋友,叫毓川替你带礼物来,我立刻自告奋勇。”

    程真强笑问:“是谁呀?”

    “她叫刘群。”

    礼物用油皮纸包着,一大捆,一看就知道是书报杂志之类,本来最受程真欢迎,但是此刻她心绪不能归一,无心拆阅。

    袁小倒是很风趣,说道:“礼重人意重。”

    程真背脊爬满冷汗。

    小川忍不住说:“阿姨,你可是病了?”

    袁小过来,忽然亲呢地替程真探一探热,程真避都避不过。

    只听得袁小笑说:“唷,额角滚熨,要快看医生。”语气十分愉快。

    程真忽然明白了,袁小一点都不糊涂,她什么都知道。

    程真怔怔看着她。

    “毓川与我,下星期在台北见面。”

    这时,连赵小川都发觉客人来意不善,他虽然不知首尾,可是也懂得说:“这位女士,我阿姨有点不舒服,改天再招呼你。”

    袁小仍然笑吟吟,“不用客气,我们是邻居,改天再见。”她清脆地笑。

    袁小转头向大门走去。

    小川关上门歉意地说:“阿姨可是我不应放她进来?”

    “不,”程真说,“不关你事。”

    她欲站起来,可是双腿发麻,接着,眼前也黑了,人很镇静很清醒,身体却渐渐软倒在地。

    小川急急过去扶她。

    程真已不省人事。

    醒来之际身在医院。

    知觉一点一点恢复,却无力说话。

    坐在床沿的正是那大孩子赵小川,好人有好报,小川即时报恩,照顾阿姨。

    程真一醒,仪器立刻响起,看护随即进来。

    小川握住她手,“阿姨,我马上去通知姐姐。”

    程真颔首,小川立刻出去叫人。

    看护微笑,“你今天怎么样?”

    程真张嘴,喉咙沙哑,“很好,发生什么事?”

    “肺炎,已不碍事,一星期后可以出院。”

    程真十分遗憾,“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哎?”

    看护诧异,“肺炎可引起若干并发症,足以致命,不容轻视。”

    门一开,程功抢进来,见到程真无恙,泪如泉涌,伏在她身上。

    看护看见说:“有这样的弟妹多好。”

    程真点头,“你可以再说一遍。”

    看护吩咐,“让病人多休息。”

    程真轻轻说:“还不去上学?”

    程功与小川连忙应:“是,是。”可是双脚不动。

    这时,汤姆曾推门进来,程真微笑,真好,现在还多个女婿,他抱着鲜花及两瓶健康饮品。

    嘴里抱怨:“人人移民后都身广体胖,你怎么会倒下来?”

    他开了葡萄糖水瓶子递给程真,程真一嗅,知是白兰地,略喝一口,不动声色,旋紧瓶盖,这女婿有点意思,程功总算眼光不错。

    刚想说几句好话,病房门又推开,这次来人是董昕。

    汤姆立刻识趣地说:“孩子们,我们且回避一下。”

    他们三人退出去。

    董昕走向窗前,“你看你。”

    恶人先告状。

    程真没好气,“你看你才真,人财两失,不知所云。

    董昕沉默了。

    程真后悔讲出那么难听的话来,连忙喝两口酒。

    她问:“你来干什么?”

    “文件准备好了。”

    “为什么不带来医院给我签署?”

    “待你出院再说吧。”

    “多谢宽限。”

    “程真,”他看住她,“孙毓川这个名字,对你有无特别意义?”

    第9章

    程真虽在病中,思维却保持清醒,已经分手,还想知道更多,董昕真正食古不化,于是程真略略露出三分茫然,“孙太太对你那幢房子有不满之处?”

    董昕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放过程真,“有人看见你俩见面会晤。”

    “孙太太来请教我种玫瑰之道,我只得把我们的园丁介绍她。”

    “不是她,是他。”

    “园丁哲利?他一向是定期十天来一次的。”

    说到这里,程真已忍不住露出笑意。

    董昕凌厉地看着她,“好,我只当没听过谣言,我的律师说,如果我彻查,且找到证据,我的财产不必。”分你一半。”

    程真终于忍不住,“董昕,你省省吧,开口闭口你的身家,你有多少钱,你尽管自己留着傍身吧,这上下我靠女婿女儿,也足够吃一辈于,别忘记我还有一双手,快走,好让我耳根清静。”

    董昕无言,转身就走。

    程真这才发觉他瘦了不少,气色欠佳。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了吧?

    到后来,总是斗讲世上最难听的话,使对方经历人间至大的难堪。

    所以,如果爱一个人,千万不要与他同居或是结婚。

    维持一个辽阔的距离,偶遇,可以爱慕的目光致敬,轻俏温柔,不着边际地问:“好吗?”一年一次已经足够。

    程真落下泪来。

    取过镜子一看,病榻中的她十分枯干黄瘦,这副样子,只配见她不爱的人,不相爱有不相爱的好处,什么顾忌都没有。

    她歪在床上睡着了。

    再醒来,看见有人背窗而立,穿深色西服,程真咳嗽一声,那人转过身来。

    程真露出失望的神色。

    那人诧异问:“你在等一个人?”

    程真点点头。

    “我是你的主任医生史密夫。”

    “你好,医生。”

    “那人,他没有来?”他替她做检查。

    “没有,医生。”

    “没问题,康复后你会找到更多新朋友。”

    “我也这样想,医生。”

    “我的忠告是,天气寒冷时,最好躲在室内,以免细菌乘体弱入侵。”

    “是的,医生。”

    他拿起葡萄糖瓶子,“这种饮品,出院再喝。”

    程真无奈苦笑。

    她住了四天就出院了。

    程功与小川一起照顾她。

    这使她很得意,“看,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一双好子女。”

    各有前因莫羡人。

    回到家中,看到一式一样的考究花篮排开共有五只,“谁送的?”去看卡片,见写着袁小三字。

    她没有忘记她,天天致送敬意。

    另外,书桌上一大叠信件及传真待复,有事弟子服其劳,程功与小川把信读给她听,然后,由她口述,他们记录。

    孩子们照顾了她大半个月,一日,她决定上街,小川立刻说:“我来开车。”呵已经考到驾驶执照,真是一日千里。

    在车上,程真问:“妈妈好吗?”

    “好多了,她问候你。”

    “多拍点照片给她看。”

    “这边冲晒照片好不昂贵。”

    “小意思耳,务必使令堂大人老怀大慰。”

    到了目的地,赵小川才知道阿姨是去签名离婚。

    他黯然,可是却没发觉阿姨有什么不愉快神色。

    小川想,成年人控制情绪的工夫真是神乎其技。

    只见阿姨听律师讲解了几句,她连手套都没有脱下,握着笔,签下名去,结束了婚姻合约。

    小川看到阿姨忽然笑了,似如释重负的样子。

    他偕她离去。

    在电梯大堂,他们碰到了两位女士。

    其中一位,是袁小。

    程真一怔,袁小亦感意外。

    程真立刻作出反应,“谢谢你的花篮。”

    袁小面色平和:“不成敬意,你的身体大好了吧?”

    “痊愈了,谢谢孙太太问候。”

    袁小忽然说:“我已经不是孙太太了,我已与毓川离婚。”

    程真不觉得意外,只是唯唯诺诺。

    这时,又是赵小川这懂事的孩子前来解围,“阿姨,电梯到了。”

    他帮她穿上大衣。

    这些日子,少了小川,还真不晓得怎么办。

    程真向袁小道别。

    回家的时候,程真叫小川开车到山顶去兜一个圈子,看到董昕起初盖的房子竖起出售的牌子。

    袁小只住了几个月时间。

    因为时间短,一切恍惚,更不真实。

    车子调头,回到家中。

    私家路上,停着一辆红色小跑车。

    程真意外,这是谁?

    只见小川马上飞红了脸,程真心中有数。

    小川迎上去,一个少女下车,二人随即喁喁细语。

    程真喜见小川投入新环境新人事,她独自开门进屋。

    片刻小川进来说:“阿姨,我出去一下。”

    “玩得高兴点。”

    小川忽然说:“阿姨,你自己当心。”似有第六感。

    程真笑,“我知道了。”

    小川又加一句,“不要开门。”

    “你倒像我的长辈,去去去。”

    两个年轻人结伴出去了,程真独自在家。

    电话铃响了,她跑去听,喂了半晌,那一头无人出声,程真连忙挂断,她嘀咕全世界都有这种讨厌的无头电话。

    坐下,打开画报,看不到两页,有人按门铃。

    程真一凛。

    一张望,发觉门外站着的是袁小,她穿着紫红色套装,打扮整齐,面色正常。

    程真耳畔忽然传来小川的警告:小心,还有,不要开门。

    十分钟前那个无头电话,是她打来的吧,她要查实程真在家。

    程真正在犹疑,袁小已经发话:“程真,你在家吗?请开门,我坐一会儿就走。”

    程真避无可避,花园洋房四面临空,无论自哪一扇窗都可以看到屋里有人。

    程真硬着头皮去打开大门,被迫含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

    “你,一个人在家?”

    程真但然道:“是,我一个人。”

    袁小进来坐下。

    程真问:“房子卖出没有?”

    “看的人不少,出价的人不多,卖东西,就是这点讨厌。”

    程真笑了,戒备之心不由得减少三分。

    “不管了,”袁小讲下去,“交给房屋经纪处理。”

    没想到一幢簇新洋房短短数月间两易其主。

    程真并没有斟出饮品,只希望袁小快点走,她不是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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