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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0

作者:亦舒
更新时间:2018-02-24 00:00:00
漂亮又愿意出钱,我真正幸运。”

    他送她返宿舍。

    舍监一见蔷色便说:“你母亲来看你,在会客室等了好久了。”

    着色征住。

    她的母亲?

    她何来母亲。

    蔷色轻经推开会客室门。

    一位华裔女士坐在沙发上读泰晤士日报。

    抬起头,看到她,像是老朋友一般说:“中午抵达的飞机,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蔷色目定口呆,口角真像一位母亲,她也的确是她的生母方国宝女士。

    不知多久没见,可是方女士佯装当中那些日子不存在,她像老朋友般,再度出现在蔷色面前。

    “坐下来。”

    蔷色脱下外套,坐在她对面。

    “坐过来。”

    这次蔷色并没有照做。

    “我有话要说。”

    “请讲。”

    “我最近才知道陈绮罗病重。”

    蔷色看着她。

    “我去打听过,她将不久于人世。”

    蔷色的目光变得凌厉,可是方女士没有察觉。

    她自管自说下去:“你是她的合法养女,你可别那么笨,你得设法取得遗产承继权。”

    蔷色一动不动地坐着。

    方女士并没有老,她仍然秀丽苗条,衣着时髦,事实上,任何外人一进会客室来,看到她们,就自然会知道她们是母女,因二人长得十分相像。

    可是,蔷色钦佩生母那副独特的心肠,连寒暄都没有,你快要毕业了吧、生活还过得去吗、一个人可觉寂寞……全部与她无关。

    她只一心一意关心蔷色的遗产承继权。

    方女士压低声线说下去,“你还做梦呢,那些钱本来就是你的,她由你父处夺得,现在她一撒手,眼看一切就自白流到陌生人名下,你甘心吗?”

    方女士咬牙切齿,她不甘心。

    “将来你住何处吃什么?噫,你还吊儿郎当就来不及了。”

    蔷色缓缓站起来,“你说完没有?”

    “那利佳上是什么东西,她的钱到了他手里,还会有剩?你别胡涂。”

    蔷色长长吁出一口气,拉开会客室门,“出去。”

    “什么,你说什么?”

    “滚出去。”

    “你这样同母亲说话?”

    “我没有母亲。”

    方女士不愿走,她提高声线,“我好心来提醒你,你倒恩将仇报?”

    蔷色没料到自己如此孔武有力,可叫把方女士推着塞出门去。

    她哇哇大叫,一失足,跌在地上。

    蔷色犹自不放过她,把她自地上拉起,拖着她走过走廊,再大力推她出宿舍大门。

    方女士继续尖叫,这时,已有好奇的同学前来围观,也有人去通知舍监。

    可是蔷色已将生母推出大门。

    回到楼上,她双臂酸无力,颓然倒在床上。

    第二天,受到舍监严厉责备,蔷色自知理亏,只是低头不语。

    她一向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偶一犯错,也可过关。

    每晚,半明半灭,即将入睡之际,蔷色都会听见一把女声对她说:“你将来吃什么穿什么?”

    醒来,一身冷汗。

    那样,也终于捱到毕业。

    利佳上特地来接她回家。

    这真是他最最胖硕的时刻,外型似足北极熊。

    简色很怀疑他以后是否还会瘦回去。

    他说:“我来给你一个心理准备。”

    “我明白。”

    “绮罗的痛是不会好的了。”

    其实蔷色早已猜到,可是真确地听见利佳上这样说出真相,也彷佛鼻子上中了一拳。

    “她精神尚可,你回到家,请隐藏伤心之态。”

    “是,我省得。”

    “她心愿是一起坐船到地中海,请你押后升大学。”

    “一定,不成问题。”

    “你需要与同学话别吗?”

    “已经说过。”

    “那么,我们走吧。”

    第5章

    蔷色只得随身两件行李,跟着利佳上到飞机场。

    她忘记告诉耳朵几时走。

    朵来找她之际,只看到人去楼空。

    告诉他:“蔷色今早已经走了。”

    空房间还未有人来收拾,角落有她丢弃的玩具熊及上课时间表。

    耳朵珍重地拾起,藏到怀中。

    他忽然哭了。

    这真真确确,是他的初恋。

    可是她只把他当作一双耳朵。

    幸亏没把真姓名告诉她,那样,反而可以使她对他留有印象。

    那读医科的男孩是谁?他叫耳朵,真姓名是什么?不知道。

    毕竟已经超过廿一岁,知道世上还有许多其它重要之事,稍后,耳朵没精打彩的走了。

    他还是低估了蔷色。

    她几乎一离开就忘记当地所有事情,包括耳朵与眼睛在内。

    利佳上在飞机上不停喝酒,并且咕噜:“人类花的飞行时间实在太长。”

    蔷色想一想,“应当说,人类该庆幸终于可以飞行。”

    “可见你还是乐观。”

    蔷色温柔地看着他:“你何尝不是。”

    甚至绮罗也一丝不见颓废。

    他们略为收拾行李便上船去。

    在游轮上,蔷色遇见几个年纪相若的年轻人,成天来找她一起玩。

    绮罗说:“蔷色人缘好。”

    蔷色笑说:“在船上打困笼,没有选择。”

    她总是匍伏在继母身边,侍候她。

    绮罗反而胖了,面孔有点虚肿,双目畏光,通常坐在阴凉之处。

    一日,船经过爱琴海,众皆为那蔚蓝惊艳,绮罗忽然轻轻对蔷色道:“我梦见死亡。”

    蔷色一惊,可是不动声色,“是否似传说中身披长袍手执镰刀的骷髅?”

    “不,是一个好看的小女孩,与我讨价还价。”

    蔷色纳罕,“有这种事?”

    “是,我同她说,我有一事不放心。”

    “何事?”

    “我担心你的归宿。”

    “我会得照顾自己。”

    “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蔷色。”

    “没有人做得比你更好。”

    “我同死亡说:要我跟你走亦可,但是你要让我暝目。”

    蔷色企图顾左右而言他,“一般是一片海水,为何爱琴海特别蔚蓝?真无道理。”

    绮罗不为所动,自顾自说下去:“她道:“你不必担心,我同你说两句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蔷色鼻子都酸了,无暇细听,她自问自答:“传说这蓝是因为伊卡勒斯掉到爱琴海里溺毙的缘故,他穿上蜡与羽毛制成的翅膀,飞上天空,可是太过接近太阳神阿波罗,翅膀融掉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

    这时利佳上走过来,“两位女士,甲板这个角落风大,请移玉步。”

    她们跟他进舱。

    “两位谈些什么?”

    绮罗说:“死亡。”

    蔷色答:“爱琴海。”

    利君接上去:“这真是个优美的译名。”

    蔷色用手托着腮,“不知是谁的杰作。”

    “其实甚至太平洋、大西洋、北冰洋,又何尝不好听。”

    绮罗说:“似乎无人愿意拾起我的话题。”

    利佳上看着妻子,“你能够怪我们吗?”

    绮罗索性说:“地中海一名才最美。”

    蔷色笑:“波罗的海最奇怪,可惜没有香蕉的海或是橘子的海。”

    可是说到这里,蔷色不由得紧紧搂住继母。

    这时幸亏那班年轻人来找蔷色。

    “咦,蔷色,你怎么哭了?”

    蔷色霍一声站起来大声喝骂:“谁哭了?你才哭!”

    他们见她心情不好,一哄而散。

    其中一名留了下来。

    他叫钟藉良,一看便知是个混血儿,高大英俊,年轻稚气面孔充满对蔷色的仰慕。

    当下蔷色对他说:“你也是,去去去。”

    他笑着说:“我去看看网球场有无空。”

    他走了,利佳上说:“蔷色,这男孩不错。”

    蔷色是由衷纳罕,“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呀。”

    利佳上倒抽一口冷气,由此可知,她身边不知几许裙下之臣。

    绮罗喃喃说:“奇怪,不知什么样女子嫁外国人。”

    蔷色完全同意:“与他们越熟,越觉得是完全另外一种人,喝杯茶跳只舞不要紧,可是天长地久那样生活,还要养孩子,如何适应?”

    “而且,有无必要作出那样大的牺牲?”

    利佳上见她们公然谈外国男人,也就放下心来,总比讨论死亡的好。

    蔷色说:“不过,他们的身段真正好。”

    利佳上竖起耳朵。

    绮罗微笑,“是,那是不同的。”

    蔷色赞道:“那真胳臂是胳臂,腰是腰,高大壮健,无论多粗线条的女子站在他们身边,都变成依人小鸟。”

    利佳上骇笑,没想到男性的身段也会被她们评头品足。

    蔷色接着说:“也许就是为看那一身男子气概吧。”

    利佳上轻轻咳嗽一声。

    她们母女俩看着他笑了。

    利佳上双目不敢与蔷色接触,转到别处去,接着说:“我去打几个电话。”

    绮罗看着丈夫背影,“这些日子真冷落了他。”

    “那是他长胖的原因吗?”

    “是,快接近一百公斤了。”

    可怜的男人。

    绮罗说:“或许,他不忍看我一人日渐憔悴,立心陪我。”

    “他爱你。”

    绮罗语气温柔,“是,在这方面,我真幸运,我确实享受过男欢女爱。”

    “那一定极之难得。”

    “都说是可遇不可求之事。”

    “我真代你庆幸。”

    “蔷色,你与利佳上其实毫无血缘关系。”

    蔷色一怔,“那我自然知道。”

    绮罗微笑,“你们若是相爱的话,我真可完全放心。”

    蔷色心中惊疑不已,面子上却十分平静,“你想得太多了。”

    绮罗抬起头来,“你认为我妙想天开可是?”

    “你不过是想你所爱的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不,我只是劝你莫错失良机,要是喜欢一个人,就莫理世俗目光。”

    蔷色看往别处。

    继母的法眼洞悉一切。

    没有事瞒得过她。

    “你是聪明人,话说到此为止。”

    蔷色有点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我已立定遗嘱。”

    “这个话题至讨厌不过。”

    绮罗微笑,“许多子女巴不得父母明确提到此事。”

    “因为我并非你亲生女儿,故我不爱听。”

    “我们关系岂非更加难能可贵,蔷色,将来,你不虞生活。”

    蔷色把脸伏在绮罗背上。

    她流下热泪。

    “你可以继续升学,做你喜欢做的事。”

    “我欠你实在太多。”

    “这些年来,你带给我的欢笑及友谊,何止此数。”

    蔷色无言。

    “去跳舞吧,他们在等着你呢,请把利佳上叫进来,我有话同他说。”

    蔷色不得不退出去找利君。

    她在泳池畔看到他,虽然块头那么大,可是泳术毫不逊色,事实上他在水中灵敏一如北极熊。

    他跃出泳池。

    “绮罗找你。”

    他用毛巾擦干身子,颔首道:“可是有吩咐?”

    蔷色却不及边际地说:“无论是棕熊白熊,吃起鱼来,单吃鱼头,不吃鱼肉。”

    “为什么?”

    “鱼头至营养。”

    “熊有那么聪明?”

    “是,扑杀海豹亦如此,肉只留给狐狸等享用。”

    “自然界生存律例十分残酷。”

    “是,我从来不明人类为何一生中要历劫多次生离死别。”

    他把手按在蔷色肩上一会儿,然后进舱房去见绮罗。

    一进门便轻轻说:“船傍晚停蒙地卡罗,你我去玩几手廿一点如何?”

    绮罗坐在沙发上微笑。

    “为何如太后般把我等一个个召进来传话?”

    “因为我自知不久于人世。”

    “胡说八道。”

    “我有话要说。”

    他蹲下来,“我在听。”

    “看得出你喜欢蔷色。”

    “她是个可爱的孩子。”

    “我所认识,最不似孩子的孩子,便是蔷色。”

    “我不觉得,像所有少年人一般,她的眼泪尚未流到脸颊,已经干掉。”

    “也许转流到心底去变成暗流。”

    “是吗,我没发觉。”

    “她并非我亲女。”

    “这我一早知道。”

    绮罗微微笑。

    利君轻轻问:“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想你知道,对于你们,我永远祝福。”

    利君深深吻她的手。

    “也许,”绮罗温柔的说:“我的出现,就是为着要把你俩拉在一起。”

    “不,你的出现,是要给我一段至美好的感情。”

    绮罗紧紧拥抱他。

    那一边,蔷色走进酒吧,坐到酒保跟前。

    酒保看她一眼,“未满十八岁人士不得饮用含酒精饮品。”

    蔷色给他看护照上出生年月日。

    酒保笑了,“失敬失敬,这位小姐,想喝什么?”

    蔷色毫不犹疑,“容易入口容易醉,醉死了犹自心甘情愿的是何种酒?”

    酒保实时答:“香槟。”

    “给我开一瓶。”

    “小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吧。”

    “咄,我心如明镜。”

    酒保连冰桶带瓶子递给蔷色,“别掉到海里去。”

    蔷色坐在酒吧一角自斟自饮。

    半晌,一个人找进来,看到她,连忙问:“你没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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