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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归人

作者:思君如故
更新时间:2018-11-13 04:47:48
夜间栖息于别庄,谢轻容只觉夜冷孤寒,辗转反侧,终得入眠;第二日她坐起来时,又是天光大亮。

    她揉了揉眼,道:“人来。”

    果然即刻有人叩门而入。

    来的人不是方圆,竟然是苏竹取,她领着数名侍女而来,备齐了梳洗的种种器具。

    好几日不曾有人服侍,如今一看,竟感殊荣。

    再看苏竹取的穿戴,比往日都添厚了些,狐毛大领,十足的雍容,那作派,比她只多不少。

    谢轻容想她昨日那身华丽的宫装,可惜太过冲动,令方圆拿去烧了。

    谢轻容只胡思乱想不到片刻,便回过神,对苏竹取道:“是你啊……”

    说罢,从容地让众人围绕伺候。

    “好像,你很不乐意?”

    面对苏竹取的说话取笑,谢轻容道:“哎呀,怎么会呢?”

    “方圆要我同你说,胡为庸回来了,只不便前来,如今且回自家先休养。”

    他少不得吃苦,当下谢轻容也不在意,只淡淡道:“我知道了,只叫他小心些,等明日,便叫他过来,我不放心。”

    谁知道楼主如今放人,何时又会抓人。

    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取了青盐漱口,用温热的丝帕轻轻洁面,有侍女为谢轻容对镜梳妆,自镜中,谢轻容见苏竹取坐在一旁,话也不说,只呆呆出神。

    她忍不住笑了。

    “从戎呢?”

    “哎呀,我哪里知道他呢……”苏竹取显然回答得心不在焉,心思都不知道跑到了何处。

    谢轻容并不计较,却是摆摆手,令众位侍女都下去,自己拈了一把青玉梳,慢慢地梳头。

    “你的心眼,比针眼略大些就好了。”

    苏竹取这才回过头来,正面对着她。

    明明自己也是小气之人,还说这话?于是她故意道:“你方才是在说什么?”

    显得好似刚才没听到谢轻容的说话一般,让人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谢轻容也不去分证,只垂了首浅笑。

    “我才是想问你呢,是在想什么,连我的话儿都不听了。”

    半真半假的嗔怪,这次苏竹取听进去了。

    她笑道:“哎呀,我是在想……”

    在想什么,苏竹取又不说了。

    其实若论起性格的古怪,谢轻容与苏竹取,各称对方是第一,苏竹取的怪,怪在说话说一半藏一半,有头没尾,有尾没头;而谢轻容的怪,则在性情反复,指掌之间玩弄心机。

    “美人,你到底想什么呐?”

    谢轻容是没耐心的,没等多久,见她不说话,便很不耐烦地要催人。

    说是下属,更像姐妹,当年在文廷玉面前,却也不全是装的。

    昔年太后以苏竹取为饵,刻意安插监视,却是棋差一招,反而被误;而文廷玉虽有怀疑,却因苏竹取是太后身边之人,不能擅动;至于戚从戎,他似乎天生对女人少几分戒备心,骗起来虽不容易,倒也不难。

    这一步,说险,也有余地。

    现如今苏竹取听了那句美人,噗嗤一声笑了。

    “美人只有你,我不知道什么是美人。”

    谢轻容是背对着她,即便能从镜里看见她的形貌,她倒也不是很介意,将面纱摘了下来,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似乎很长时间没有这样透过气一般,她歪着头,又开始出神。

    谢轻容有意无意,看着铜镜角落上,那如玉的面上,隐隐的殷红。

    “戚从戎在哪里呢?”

    又问了一次,这次问得很认真,谢轻容难得会这样将一个问题,重复两次,于是苏竹取便不得不答了。

    她道:“人是在的,只是十分别扭……”顿了顿,又道:“你是知道的,不必我多说。”

    “呵……”

    谢轻容淡淡一笑,让苏竹取别扭了起来。

    “你是想说,我同他一样别扭?”

    “你居然都知道,越发聪明厉害了。”

    胭脂以水化开,轻拍双颊,笑靥如花,苏竹取定定看着谢轻容,忽觉好生羡慕。

    为什么老天爷造出她来,样样都是好的?莫非只有那传说中前朝的莲池里,才能生出这样的人物。

    原同世间别人的来历不同,比别人强才是正理。

    “他是不愿来见我,还是如何?”

    “他说,有什么便传话。”

    戚从戎说得很淡然,显然要他去做事,他是会去,只是心境一时半刻,仍旧是转不回来。

    这么别扭的男人,真真讨厌!

    苏竹取想着,又有些犹豫,不知道后头的话,要不要说。

    谢轻容看了出来,便催道:“还说什么了?”

    “说他是来做事的,不是来受骗的。”

    谢轻容从容悠闲的姿态微微一僵。

    戚从戎的生气她是能够预料得,心高气傲的人,一朝被蒙蔽在鼓里,实在不是什么好滋味。

    何况那人,一向回护自己;如今气成了这样,也算是她谢轻容的本领了。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莫非要低声下气去哄?

    谢轻容想着想着,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他怎么肯回来?是不是你当真□□了?到底是怎么□□的?我很想知道。”

    谢轻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十足地要听那二人之间的闲事。

    苏竹取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不要不好意思,□□也是一门学问,寻常人学不来,也做不出。”

    说得倒是语重心长,自己却不肯用……苏竹取如此作想:若是她肯使美人计,天大的问题也便都能解决了。

    文廷玉算得什么?楼主算得什么?还不都是男人,谢轻容一出马,通通都能很快摆平。

    “那你是如何实践如此学问?”

    谢轻容叹气,放下了梳子,并不回头,道:“我同你说说我怎么用的。”

    说完,便对苏竹取讲了昨夜之事。

    说到楼主捏她的手,她说得咬牙切齿,苏竹取料想得到,如果是她能动手,楼主的手已经折断三四次了。

    “这样行事作风,实在是说不上来到底是像不像文廷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苏竹取如此道,谢轻容点头。

    “奇怪的人。”

    “他若真心要打我的主意,我倒好下手了……”

    楼主说话,半真半假,实在难以分辨,先下手为强,也必须先看对象。

    那是一个强者,明暗之处,皆得栖身而动,与当年在宫中之处境全然不同,谢轻容不能轻易出手。

    苏竹取听得又笑起来。

    “这话说得很好听。”

    不是谢轻容好下手,而是谢轻汶有了借口下手:他那样的人,哪里肯再让谢轻容受半点委屈?

    她是能杀人,但多沾血,不见得是好处;谢轻汶也并不乐见。

    谢轻容又叹道:“这件事也罢了,还有前段日子在刀门所见所闻……付家的主人并不出面,还有付涵芳之小妹,再来是在那院子里,在背后盯住我的人。”

    那视线,倒真的像文廷玉。

    多少次在宫中,他就是这样看着自己。

    自那背后而来的视线,是一根深刺,扎得心眼里疼,面上也疼。

    怀疑,不信任,背叛亦随之而来,实在不好说是谁逼迫了谁。

    “他若会离宫,怕是会惊动不少人,不至于我们众人都不得消息。”

    “如今他身边,又是何等人做了左膀右臂呢?”

    苏竹取回忆从前所得之情报:“自我们离开尹丰之后,朝廷招揽能人异士,从未停止,只怕将来难熬。”

    “不错不错。”

    回想文廷玉的能耐,谢轻容忍不住想含笑鼓掌。

    就是这样的执拗,非要追在她身后不放。

    爱他也不是,恨他也不是,叫谢轻容十分为难。

    为了要多人手帮助,她执意要将戚从戎自军中召唤而来,若这些事情不早些解决,只怕夜长梦多。

    只听苏竹取问:“最近动静如此大,是要打算做什么呢?”

    “完了我的心事,然后退隐去。”

    谢轻容说得很向往,苏竹取道:“什么心事?”

    门外恍然听得喧哗之声,隐隐觉得像是文翰良的声音。

    “大哥他们,回来了……”

    苏竹取也懂了。

    谢轻容的心事,皆在太子一身。

    该怎么说好呢?谢轻容的想法,可实在是太……麻烦了。

    苏竹取如是想,却不能说出口。

    文翰良的声音,方圆的声音,都渐渐近了,她捏了面纱,轻轻覆在面上,结上死结。

    谢轻容在镜中见到她的动作,便道:“你什么时候肯信我一句,你是美人呢?”

    苏竹取但笑不语。

    是不是美人,她也有一双眼会瞧呢,并不是瞎子。

    只听外间方圆叩门:“君座,公子回来了。”

    谢轻容将发一挽,别上轻巧的一支玉簪。

    “进来吧!”

    门开,苏竹取站起身,太子率先扑了进来,谢轻汶走得从容且慢。

    “郡主!”

    舅舅在,是不能去扑母后的;既然苏郡主在,扑这美人也是同样。

    苏竹取笑着迎了他:“小公子,在这里可别叫我郡主。”

    “那要叫什么?竹取阿姨?”

    “噗~”

    笑的是谢轻容。

    苏竹取瞪她一眼,却是蹲下身,道:“小公子,你还是叫我竹取吧。”

    可别将她叫得老了,她尚年轻,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

    而另一边,谢轻容拉了谢轻汶的手。

    “如何?”

    “无事。”

    只短短四个字,谢轻容与谢轻汶交换眼神,彼此再无言语。

    苏竹取都听见了,便哄着太子出门,顺势将方圆带了出去。

    屋内剩下谢轻容与谢轻汶两人,方才不便说的话如今都可说了。

    “这次换你去了刀门,如何?”

    “刀门戒备森严,全不似我们当日入住的情形。”

    看来是当日有人有心放纵,谢轻容冷笑。

    “但再入你所言的两间小院,一者门卫众多,皆是高手;另一间,则是如你说,连内间摆设也再无动过。”

    “打听的消息又是?”

    “付家的三小姐,与别的武林世家不同,未曾习过武,养在深闺,最近一次众人得见,是年头往寺庙进香;即便如此,也是团团的护卫,实在是好大的作派。”

    “哦……”

    即是说,这里头还是能有古怪。

    “付二哥还好么?”

    谢轻汶愣了下,谢轻容不曾错过他之表情变化。

    “怎么?”她轻挑了眉问道。

    “他好像又离家了。”

    付涵芳与家中旧怨,由来已久,无法开解,谢轻容亦无法,为求他帮忙,已是逼得他回家一次,最后却无结果;如今他又离开,也是常理。

    “我实在对不住他。”

    能令谢轻容说出这话,已经是不容易了。

    “下次再会,请他喝酒,当面赔罪,岂不是更好?”

    是啊,将来总有时候,闲情逸致,江湖归去。

    说完,轻轻吻了下谢轻容的唇。

    谢轻容笑着回吻了他。

    “你喝的什么茶?”

    唇瓣是香软丰润的,齿颊余留茶水沁人心脾的清香,让人忍不住流连。

    谢轻容道:“唔,谁知道呢?呆会不妨问问苏竹取好了。”

    谢轻汶一笑,又问:“她既回来,从戎便也回来了。”

    “是啊,可是他生我气,不肯来相见。”

    食指在谢轻汶厚实胸膛画圈,谢轻容一派撒娇的神情。

    “既这样,我去见他好了。”

    谢轻容得意笑。

    “你笑什么?”

    “你去了,我便不用去,凡事大哥代劳,我乐得清闲。”

    只可惜,三家比武,大哥是怎么都不能代替她去,要不然……

    回来路上,是方圆迎接,大哥是必然知道了,可是半个字的都不提。

    果然是在等她开口么?

    “大哥……”

    “嗯?”

    “我不喜欢动武,更讨厌为别人而动武。”

    太劳累了,为别人之事,如此努力,快不像她谢轻容的为人了!

    “但是你要麒麟玉。”

    谢轻汶的随口提醒,忽又令她觉得沮丧气恼起来,半晌才能开口说话。

    “我很任性。”

    谢轻汶摸摸她的额头。

    “难为你竟有自知之明。”

    谢轻容气得撇嘴。

    她一向都是有的,只是最近愿意说出口罢了。

    当下谢轻汶拥她入怀,小心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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