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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2

作者:齐晏
更新时间:2018-03-09 21:00:00
别再多事了!”

    一道顿悟猛然刺穿了苏合香的心,她回想起初见面之时他所说的话――舞伶,比一般良家妇女更不能亲近。

    他看不起她!自始至终,他都看不起她!即使真的为她动了心,两厢抉择,他要娶的妻子仍然只会是五姓之女,她是被他舍弃的那一个。

    五姓之女,是所有女人的天敌,连她长安第一舞伶也逃不过被弃的命运。

    她脸上的血色褪尽,苍白如雪。

    “还说你没有看不起我,你始终都是看不起我的――”她咬着唇,泪水一滴一滴地坠落。她瞪视他,目光中透出一股恨意。

    “细细,姥姥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孙姥姥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没有误会。”孙玄羲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强忍着对她的不舍。“正如所想的一样,我……正是这么看……”

    他的话彻底摧残瓦解了苏合香的意识,像有千万支细针刺入她的心,痛不可抑,她浑身剧烈颤抖着,理智尽失,像一头伤重的野兽,用残存的气力猛烈地跳起来攻击伤害她的人!

    她扑向他,痛哭地捶打她的胸膛,狂乱地位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不相信!我不信――”

    孙玄羲承受着她痛心的扑打,倒希望借着她愤恨的双手减轻一些心底的内疚。

    “细细!玄羲!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千万别这样啊!”孙姥姥心急地过来劝解。

    “他都已经把话说绝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她的双拳搁在他的胸膛上不住地颤栗着,她喘息,落泪如雨。“孙玄羲,原以为你与凡俗男子不同,在你眼中没有身分高低贵贱之分,以为你不是那种攀高门、求富贵的人,想不到我看错了,我看错你了!”她拚尽力气狠命地一推,孙玄羲被她推开一大步,撞上身后的木架。

    架上的木雕一尊接着一尊缓缓地倒下来,三个人同时发出惊呼,伸手抢救,孙姥姥及时抱住那尊庄严的观音雕像,孙玄羲和苏合香两人同时去接仕女木雕,孙玄羲抢先她一步接到,而那一座千手千眼观音却来不及抢救,硬生生跌落在地,撞断了一角,那一角是观音座像右面最上方的一只手。

    这个意外震住了三个人。

    苏合香惊惧地看着跌在地上的千手千眼观音座像,虽然手部仅断了一小角,但想到这是孙玄羲视为最珍贵的古桧木,她的心就一阵胆寒。

    孙玄羲蹲下身,拾起断掉的观音手指,紧紧捏在掌心。

    “这样……的气消了吗?”孙玄羲的嗓音清冷淡漠,透着一股很深很深的疲惫。

    虽然他没有发怒发狂,也没有责骂她,但她心底却缓缓升起了极度的悲哀。

    他伤了她的心,她也伤了他最珍爱的古木,好像,两人已经不再有谁欠着谁了,一切就此结束,彻底完了。

    她眼眶蓄着泪,掉不出来也吞不回去,兀自怔站着,眼神空洞地凝视着那座观音像撞断了的手。

    “如果气消了,请快走吧!快走――”孙玄羲哑声嘶喊。

    他的声音震碎了她的心,也让她所有的痛苦和挫折瞬间溃决,剧烈而狂猛地袭倒了她。

    她转身,仓皇地夺门而出,泪水湿透了面庞,她只想尽快奔离这可怕的恶梦。

    “姥姥,别追,这样就好了。”孙玄羲拦下她。苏合香一离去,他心底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再也隐藏不住,一点一滴泄漏出来。

    “玄羲,你这孩子真是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孙姥姥气得也开始打他。“姥姥不介意细细是舞伶的身分,细细那孩子姥姥看了很喜欢,只要有姥姥一句话,你爹娘谅必也不敢多说什么。荣阳郑家的婚事不是不能退,总是有法子可想,你为什么要说出绝情的话来伤害细细呢?”

    孙玄羲弯腰抱住姥姥矮胖的身体,把痛得不能自己的眼神藏起来。

    “姥姥,记得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对您说过我有一个志向吗?”他低低地、缓缓地说道。

    孙姥姥呆了呆,搜寻着脑中遥远的记忆。“你是说,你要去敦煌千佛洞雕塑佛像的事吗?”

    “是。”他紧紧闭上眼。

    “你……你是认真的?”孙姥姥忙把他推开,双手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瞧。

    “我明年春天就会动身。”他低眸,凝视着仍被他握在手中的仕女雕。

    “什么?”孙姥姥焦灼地看着他。“你爹娘他们正在筹备你的婚事,他们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疯的!”

    他吸口气。“我不会成亲。”

    “你不成亲?那你刚刚还跟细细说了那些……”

    “那是为了要让她死心才说的。”他轻叹口气。“去敦煌千佛洞雕塑佛像需要时间,至少也要十几年方能回来,我不要娶个妻子来为我守活寡。”

    “你这孩子实在太任性了!你不想耽误别人,可你有没有想想姥姥、你的爹娘十多年见不着你会有多思念?十多年以后,姥姥都七十多了,还能不能活着看见你回来?你就这么忍心让姥姥日思夜想着你吗?”孙姥姥无法接受她最爱的孙儿要离开她那么遥远而且那么久的时间。

    “姥姥……”他轻轻握住老迈的双肩,痛苦地叹息。“如果您和爹娘动用亲情的力量来留住我,我是会留的,我也会乖乖遵从您们的意愿娶妻生子,但是,那不是我要的人生。我就是有强烈的渴望要去完成一件我想做的事,我也想象寻常的人一样过平凡的日子,我可以屈服,但是姥姥,那不是我要的!”

    孙姥姥满眼忧伤,无奈地瞅着他。“傻孩子,姥姥要是希望你当个平凡人,在你小的时候,我就不让你拿刀了。”

    “姥姥……”孙玄羲心中有酸涩也有感动。

    孙姥姥深深地叹息。在他小时候刚会跑会跳时,他便爱拿着小刀四处刻划,她嘱咐着儿媳不可阻挡他,任由他挥洒他的天赋和才华。她钟爱的孙儿果不负她期望,年纪轻轻便拥有鬼斧神工的刀技,在洛阳闯出响亮的名声来。岂料,她当初放这孩子自由地飞,这会儿,他竟还想飞得更高更远去。她当初的抉择是对是错呢?得到的结果又是喜还是悲?

    “你呀,要走便走,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她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脸庞。“你想自由地飞,姥姥不想绑住你,当你飞累了,你总是会回来的,是不?为了等你回来,姥姥一定会健健康康地活着,一定会等到你回来。”

    孙玄羲眼眶微热,几乎坠下泪来。

    圆满光华的月缓缓升上来了。

    “长乐坊”的夜依旧热闹,而这夜更是热闹得出奇。

    有蓝眼睛的胡女跳着西域舞,还有变戏法的。由于苏合香太久没有上台献舞,花喜兰绞尽脑汁也得满足前来“长乐坊”取乐的客人。

    一套精彩的戏法刚变完,茶坊中欢声雷动。

    在如雷的掌声中,有客人惊呼――“快看!那是苏合香!”

    这夜并未安排苏合香跳舞,因此苏合香的出现不只客人们惊喜,连茶坊上下仆婢、乐工们也都大感惊异,忙遣人去请花喜兰来,生怕要出事。

    苏合香明显经过盛妆打扮,她梳高发髻,簪上一朵粉色牡丹,额间贴着以金箔剪成梅花形的花钿,光灿耀眼,两颊匀上胭脂,以玫瑰膏饰唇,肩臂轻披纱罗披帛,一身娇艳的轻纱糯裙。她稳定地、坚决地,一步一步缓缓走上舞台,眉端唇角有着豁出去的决心。

    众人惊见她的美,发出阵阵赞叹声。

    “我,苏合香,双十年华,在此昭告天下男子,我要亲选夫君。”她一字一句,沉静地、清晰地说着。“为妻为妾都行,唯有一个条件,一定要拿得出一块千年古桧木为聘,条件符合了,我,便嫁。”

    台下众人听了皆哗然。花喜兰此时匆匆忙忙地赶了来,听见她的宣言,惊讶得目瞪口呆。

    “细细,究竟在胡说些什么呀!要一块千年古木做什么?”她冲上去慌张失措地要拉苏合香下来。

    “苏合香姑娘,方才说的话是真是假?”座间一名男子站起来高声问。

    “是假的,大伙儿别听她胡说!”花喜兰简直快要急疯了。“她醉了,在说胡话呢!客人们千万别当真……”

    “我没有醉,更不是说胡话!”苏合香推开花喜兰,更进一步站到台口。“当着众人面说出口的话,岂能有假?”她的眸光坚定不移。

    “好!千年古木在下有!”那男子再出声喊。

    众人目光全惊异地转向那男子。

    苏合香凝神朝说话的男子看去一眼,那是一个体格魁梧,满脸大胡子的壮年男子。“口说无凭,送到我面前,让我亲眼验收了才算数。”

    “只要苏合香姑娘肯兑现承诺,在下立刻派家仆从咸阳老家把古木运过来。苏合香姑娘,说的话可是真的?万一古木运来了,会不会不认帐?”那男子似乎没想到一块古木便可换到苏合香,不放心地再次确认。

    “我说了,当着众人面许下的承诺,怎能有假?你赶紧运来便是,何必废话太多!”苏合香不悦地拧眉轻斥。“倒是公子真有千年古桧木吗?听说那种古木珍奇得很,怎么你随口便说有?你要明白,我说的是千、年、古、桧,木。”

    “放心!”那男子自大地笑道:“在下老家确实有古木,而且还有四根!那是因为在下先祖当年是隋炀帝建晋阳宫时的木匠,晋阳宫建成之后还剩下数十根古木,建宫的木匠均分了去,在下先祖分得了四根,所以请苏合香姑娘放心,在下老家的确实是千年古木!”

    苏合香脸上的淡笑恍惚诡媚。孙玄羲视为珍宝的古木,眼前这粗汉子家中居然就有四根。先祖留下来的珍奇古木,这粗汉子可知有多少价值?随随便便就拿一根要来换个女人回家,真讽刺。而她的未来就要跟了一个这样的粗汉子,想来又更觉得讽刺了。

    “公子,我在茶坊内静候佳音了,但愿公子别让我等候太久。”话已出口,不容得她反悔了。

    “好,我立刻连夜出城!咸阳离这儿不远,最快古木明日便会运到,在下告辞了!”那男子欣喜地拱了拱手,旋即快步走出茶坊。

    花喜兰听得心惊胆战,只为了一根木头,她的宝贝儿就要把自己给了那样的粗汉子?这究竟是从哪儿说起呀!

    茶坊席间蓦地喧嚷起来,都在谈论着这场突然的意外。

    “细细,敢情疯了吗?”花喜兰又推又扯地把苏合香拉下台,一路拉扯着回她房里。“给我说清楚,刚才到底在做什么?疯了不成!”门一关,她立刻摇撼着她的肩质问。

    “疯了倒好。”苏合香冷笑。“疯了可以大声地笑、大声地哭,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疯了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成天只要笑就好……”

    “胡言乱语些什么啊!”这会儿是花喜兰快要疯了。“为什么要用自己去换一根木头?为什么?”

    “我摔坏了孙玄羲的古木,理当还他。”她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什么?”花喜兰大惊。“什么时候去找过他的?怎么会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兰姨,我不想说了。”她咬牙冷道:“现在和孙玄羲有关的事,我都不想再说了。等我把古木还给他,从今往后,这个人便再与我没有关系了。”

    “到底你们之间出了什么事?”花喜兰错愕至极。莫非她已经知道孙玄羲要远赴敦煌的事了?

    “他要娶荣阳郑家之女!”苏合香恨恨地说:“只怪我识人不明,他和寻常男子根本没什么不同,一心想娶的还是五姓之女!”

    原来不是,细细还不知道,孙玄羲并没有告诉她。花喜兰怔怔地暗忖。原来他是用这种方式要她死心。

    “就算是这样,也不该一怒之下摔坏他的古木呀!”花喜兰怨责着。

    “兰姨,是因为我打了他、推了他,所以才会不小心撞倒了那座佛像,不是我故意去摔的!”她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兰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我不是!”

    “好好好,不是、不是!”花喜兰连忙安抚她。“可是也犯不着用自己去换一根木头呀!我们大可以筹钱去买一块木头还给他就好了,不是吗?”

    “不,有很多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苏合香摇头,凄然地一笑。“即使用钱能买得到,那意义也就变得不同了。我就是要让他得到一根用我苏合香去换来的古木,让他好好留在身边珍惜。”她冷冷地轻笑着。

    “实在太傻了,他根本不可能收的!”花喜兰是知道内情的人,心里(奇*书*网.整*理*提*供)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反正我做了我想做的,至于他收不收就是他的事了。”她像被鬼迷了心窍,铁了心要这么做。

    “这么做不过是想气他而已,可要是将来后悔了怎么办?是人,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可不是一根木头呀!”

    苏合香抿着唇不语。

    “细细,明日古木运来了千万别出面,让兰姨去跟那公子交涉。我不能让为了一根木头,随随便便跟了一个男人!”花喜兰正色地对她说道。

    苏合香摇摇头,她的心都死了,跟了什么男人也没什么差别。“兰姨,今天我是当着众人面许下的承诺,我不能背信。”

    “细细!”花喜兰再也受不了了,愤然大吼。“为了一个男人做出这种傻事,难道就没有为我想一想吗?”

    “对不起,兰姨,我没有替您挣到万两金的聘金……”

    “以为我是为了钱才把养到这么大,花这么多心血栽培的吗?”花喜兰的眼泪迸了出来。“以为,我对待的这颗心是万两金可以换得来的吗?”

    苏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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