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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2

作者:高阳
更新时间:2018-03-14 06:00:00
,浙江的吏治,几乎不堪闻问了。

    另一个被劾的,当然是汤克宽。他不说汤克宽目无长官,因为提到彼此冲突,看起来像挟私诬告,而且也怕皇帝会疑心他不威不重,以致遭受部属轻视。同时,张经信任汤克宽,也是事实。既然张经“糜饷殃民,畏贼失机”,汤克宽自亦难辞其咎。奏疏中最厉害的一句话:“张经惑汤克宽之言,欲俟倭饱,剿余寇报功。”这就连在江泾的战功,亦几乎一笔抹杀。

    内部将帅不和,外面起了突变。这天深夜,金山卫东南海面,到了三十几船的“新倭”,困在陶宅的残寇,原有探子隐在海边,连夜飞报,到了拂晓时分,呼啸而南,在青村地方与新倭会合,然后四散流窜了。

    胡宗宪得报大惊,赶紧去见赵文华,只见辕门内外,坡象森严,原来赵文华正衣冠整齐地在拜发奏疏。等了好一会工夫,大炮之声,驿差上路,胡宗宪才能见着赵文华。

    “陶宅残寇溜之大吉了!”胡宗宪跌脚说道,“这件事不好交代!”

    赵文华却不甚着急。地方遭殃,暂且可以不管,只要奏疏上多花些心思就可以了。当时一面咨会应天巡抚曹邦辅派兵进剿;一面出奏,说是拓林之倭经督饬胡宗宪尽数剿灭,不意新倭大至,目前正在尽力堵截。顺便又攻击以前的督抚,对于防备倭寇海盗侵犯的兵力配置,工事构筑,如何如何不善,作为将来卸责的余地。

    这道奏疏到京之前,朝廷已有诏旨、将苏松巡抚周擢升为兵部右侍郎,接替张经的遗缺,赵文华无须再代,仍负督师之责。李天宠则除了赵文华以外,京中的言官亦对他不满,上奏严劾,因而步了张经的后尘,捉拿到京;胡宗宪连升三级,本职由正七品的监察御史一跳而成为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代李天宠而做了浙江巡抚。

    官是升了,权则反而减了!因为浙江巡抚这个职位,已经跟朱纨、王的时代,大不相同,从有总督起始,巡抚变得无足轻重,反不如巡按御史可以搬动“代天巡方”这顶大帽子,干预军务。因此,胡宗宪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向赵文华提出率直的要求:想做总督。

    赵文华想了一想答说:“周人倒是老实的,不过有个人在你上头,做事总不方便。好吧,我来试试看。”

    于是赵文华又亲自动笔了。找些周在苏松巡抚任内,统驭将帅,调动兵马不甚恰当的情事,大加渲染;断言他一当了总督,必定贻误大局。而论奉公之忠,任事之勇,用兵之智,料敌之明,无过于胡宗宪,所以保他代替周。

    奏疏到京,递入西苑。皇帝看完,写了张小纸条,附在原奏一起,送交严嵩;打开封套一看,小纸条上6个字:“宪似速,宜如何?”

    “你看,”严嵩将御笔转给他儿子,“皇上在问,胡宗宪能不能当总督,要通个信给文华,看胡宗宪怎么说。”

    意思是要胡宗宪自己识趣,能有一个大大的红包送来,便替他说几句好话,教他如愿以偿,不然就免谈了。

    严世蕃看完御笔,摇摇头说:“胡宗宪一时还不行!”“怎么呢?可否不是在未来之际?皇上不过觉得胡宗宪刚升了巡抚,马上又升总督,似乎太快了一点。话虽如此,应该怎么办,还要听我们的意见,所以才问:”宜如何‘?“

    “非也!”严世蕃对他父亲说话,口吻就像跟熟朋友聊闲天那样:“‘宜’是指一个人,不作相宜的宜解。”

    “指谁?”

    “杨宜。”

    杨宜本来是河南巡抚,治盗有功升为南京户部右侍郎,刚到任不久。皇帝对他印象很好,调地当总督是很可能的事。于是严嵩不再考虑,照严世蕃的意思,复奏建议:将周革职,遗缺以杨宜调补。皇帝立刻批准,证明看法一点不错。

    紧接着,皇帝下一道手,询问审理张经、李天宠一案的情形――当张经被逮下“诏狱”时,王江泾大捷的军报,已经到京,有些言官便为张经乞情,说“王师大捷,倭寇气夺,此时不宜易帅”。皇帝大怒,说张经欺罔不忠,得知赵文华参他,方始一战。而且迁怒到为张经乞情的言官,指责为“党奸”,降旨“廷仗五十、斥革为民”。可是,皇帝不久又疑心,张经不至于如此荒唐。问到严嵩,他拉出徐阶、李本作证,说他们俩都是江浙人,亦都指责张经养寇不战,同时极力为赵文华、胡宗宪铺叙功劳,以为王江泾大捷是赵、胡二人合谋进剿的结果,张经是冒功。皇帝信以为真,以致张经上疏求恩,置之不理;此时问到审理的情形,当然并无宽免的意味在内。

    严嵩是无时无刻不在研究皇帝的心理,同时研究如何利用皇帝的心理。此时了解了皇帝有杀张经、李天宠的意向,认为有个人可以夹带进去,一起杀掉。

    这个人叫杨继盛,官居兵部员外,是个响的铁汉;看严嵩父子奸恶得实在不成话,上疏痛劾,弹劾严嵩有“十大罪,五奸”。话说得太激烈,皇帝大起反感。将杨继盛杖责一百,命刑部定罪。严嵩做了手脚,定了“绞监候”的罪名。

    死刑分两种,一种是斩,身首异处;一种是绞,可以落个全尸,所以同为死罪,绞比斩轻。而死罪之中又有处决的先后:定谳之后,即时行刑,名为“斩立决”或“绞立决”,很难逃得一死;虽定死罪,暂时下狱,到秋后一起行刑,名为“斩监候”或“绞监候”,犹有活命的希望。

    因为人命关天,历来对死刑的执行,格外慎重;为了唯恐有冤屈,所以已判死刑的重囚,在每年霜降执行死刑以前,还要经过一番审核,特派大臣主持,其中有“热审”,有“朝审”,还有五年一次的“大审”。审问属实,该得死罪,还有最后一线希望,即是将处死重囚的名单,送呈御前,朱笔亲裁,名为“勾决”。未勾者免死。皇帝虽然恼恨杨继盛,但觉得他罪不至死,所以连续三年,笔下超生,都没有勾掉杨继盛的名字。

    看看情势缓和下来了,便有人想营救杨继盛。有个国子监司业,名叫王材,他倒是一番好意,直接去见严嵩,以为解铃系铃,求严嵩是最有效的途径。哪知这一来,反促其死了。

    王材见严嵩是这样说:“外面人言籍籍,都说杨继盛终不免一死。他死,固是自取之咎;不过,老相公万世千秋的名声应当爱惜。如果释放杨继盛,谁不说老相公好?”

    “好!”严嵩答说:“我来救他。”

    平时严嵩最亲信的是他的两个同乡。一个叫鄢懋卿,一个叫胡植。找了来一商量,鄢、胡二人都不以为然,提出警告:养虎足以贻患。严嵩对这句话大起警惕,下定决心,非杀杨继盛不可。

    于是严嵩授意刑部尚书何鳌,将张经、李天宠拟定死罪,奏请皇帝批准。接着便到了秋审之期,严嵩故意将杨继盛附在张经、李天宠之后,勾决了张、李便也同时勾决了杨继盛。10月初一毕命于菜市口。

    ※       ※        ※

    平时江南的倭患是更猖獗了。官军虽也打过胜仗,但倭寇不断涌到,海盗则聚散无常,所以有愈剿愈多之势。赵文华一看情势不妙,觉得不如及早抽身,是为上策。打定了主意,自然先跟胡宗宪商议。

    在胡宗宪看,这是机会到了。他早跟罗龙文秘密策划,定下了一条釜底抽薪之计,但是这条计策非有足够的权力,不能执行,同时,若非赋予他足够的权力作为交换,他亦不肯献出这条计策。而此刻,是到了劝说赵文华,作这笔“交换”的时候了。

    等赵文华透露了心意,胡宗宪有意激他:“华公,换了我不肯回京。”他说:“这样子回京,太没有面子了!若是我,非剿平了倭寇海盗不回去!”

    “哼!”赵文华是冷笑也是苦笑,“我何尝不知道?你这话我也会说;易地而处,你就不这样说了。”

    “不然!华公如果想大拜,严阁老父子如果想长保富贵,都非平伏了倭患不可。所以华公,你无论如何要钉在这里。”

    “钉在这里干什么?莫非等倭寇海盗自生自灭不成?”

    “非也!”胡宗宪从容答道:“等我当总督”

    “等你当总督!”赵文华双眼乱眨着,好一会问出一句话来:“等你当了总督,就能平倭?”

    “是!确是如此。”

    胡宗宪在他面前,一向谦恭,像这样大言不惭,迹近张狂,在赵文华却是初见。可是,他不敢小看胡宗宪,想了想,平心静气地说道:“汝贞,你说个道理我听!”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承华公不起,全力支持,固然亦有立功自见的机会,但平倭的大计,我无从参赞,更无法一手主持。所以非当上总督,不能放手去干。”

    “照此说来,你是胸有成竹?有何妙策,不妨先谈谈。”

    “倭寇海盗如草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就是如今平倭不能收功的根本症结所在。官军逐倭,随敌行动,结果是疲于奔命,受人摆布。不管征调狼土兵也好,山东打手也好,增援只如扬汤,不过止沸于一时而已!”

    由“扬汤止沸”这句成语,赵文华立即意会到胡宗宪的计策,是何性质?顿时精神一振,笑嘻嘻地拉着对方的手说:“来,来,汝贞!你有什么釜底抽薪的妙计?快说与我听听!”胡宗宪知道入港了,不必再旁敲侧击,加强气势,率直答道:“华公想来还记得赵玄初其人,这条釜底抽薪之计,不但是他的献议,而且早有部署。好比下棋一样,开局时闲闲着了一下子,如今将成气候,可以兴云布雨,有大作用了。”

    “噢!你是说,埋伏了人在敌阵中?”

    “是由里面打出来,比外面打进去要来得管用。”

    “那当然不可同日而语的。”赵文华问道:“埋伏的人叫什么名字?是何身分?”

    这两点胡宗宪自然已听罗龙文说过,但不愿轻易泄露。他心里在想,赵文华气量狭窄,如果自己知道而不告诉他,不管如何解释,终必惹他不快,不如索性推在赵玄初身上。“华公,你这两问拿我问倒了!我也想知道,迄今不能如愿。”

    “怎么?赵玄初没有告诉你?”

    “正是。我问了他好几遍,他不肯说。他也有他的难处,倒要体谅他。”

    “只要真有其事,便不问也罢。”

    “当然,真有其事!我怎么能够在华公面前瞎说,那不是自己找倒楣吗?”

    说到这话,再透彻不过了。赵文华满意地点点头:“我一直相信你的。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还是如此。”

    “多谢华公!”胡宗宪作揖相谢,同时再一次表示忠忱,“有华公,才有宗宪,只要宗宪一日能畅行其志,必当归美于华公。”

    “好!”赵文华沉吟了一下问道:“何以你一定要当上总督,才肯行这条计策?”

    “华公此言差矣!不是我不肯,是不能。事权不一,号令不专,将来埋伏在那里的人,倘若在军务上要我配合,或者掩护,或者故纵,或者暗助,请问华公,我如何措手?”

    “嗯,嗯!我懂了!”赵文华想了好一会说:“照你的主意,我更非进京不可。杨宜对我总算还不错,迭次奏报,总是向着他的,如今要劝他不容易。唯有我到了京里,设法找机会,拿他调开,才能腾出缺来保你。”

    “是的。”胡宗宪说:“我只是想到,华公奉旨督师,军务倘非告一段落,华公要想回京,恐怕皇上不准。”

    “那当然要找机会。汝贞,”赵文华说:“这件事我就拜托你了!你得想个法子,怎么样能替我找个藉口,让我回京复命。”

    “是!我来想。”

    “还要快!我想在年内回京,好赶上裕王的生日。”

    裕王行三,名叫载厘;太子及皇二子早已夭逝,如今大皇子中,裕王居长。皇帝在西苑修道,自以为虽不能希冀长生不老,亦一定可以克享遐龄,而国家根本大计所关的建储,在另一方面看有安排后事的意味,皇帝颇为忌讳,所以不再立太子。事实上裕王就是东宫储贰,他的生日在正月里,明年又是20岁整生日,赵文华为了将来打算,当然不肯放弃这个“上结至知”的机会。胡宗宪深知他的本心,便积极为他作还京复命的安排。

    平时广西的狼土兵因为纪律不好,总督杨宜在征得赵文华的同意后,上疏请求撤回,另外调了一批四川石硅、酉阳的土司兵来助剿。川兵短小精悍,矫健机警,恰好是倭奴的强劲对手,一到就在黄浦以东的周浦打了一个胜仗。倭寇放火烧了巢穴,登舟出海,俞大猷与兵备副使王祟古领水师追击,时逢深秋,西北风气,往东而去的倭寇,正处下风,让俞大猷追上故了一把火烧掉大船8只,又是一个大胜仗。

    “真是天从人愿!”胡宗宪喜孜孜地对赵文华说:“这水陆两个大胜仗足以让华公交代得过了。”

    这何消他说得?赵文华对冒功吹牛,特具专长,当时铺张扬厉地将这一场战役写得火炽非凡。而字里行间,归功于皇帝修玄,感格天心,所以命海神相助;而祷祀海神是赵文华南来的使命之一。祀神虔诚,当然亦有关系。所以表面归美皇帝,其实还是自己表功。

    这一场胜仗,赵文华奏称“水陆肃清”。既然倭寇海盗都已剿灭逐净,自应回京复命。他断定这道奏疏一上,必能邀准,行囊就不妨早早打点。

    这一年多的功夫,赵文华侵冒军饷,收受孝敬,刮了上百万的银子,平时都陆陆续续换成奇珍异宝、名书法帖,所以宦囊看来并不算丰。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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