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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

作者:贾童
更新时间:2018-03-25 21:00:00
却不以为意,“不过赏花而已,还是在自己家中,何必穿得那么华贵。”江行笄礼的整套礼衣,乃是圣皇命长干上百巧匠,用锦国进贡的珍贵云锦制成,灿烂层叠宛若云霞,遂有文人惊赞“云薄衣初卷,蝉飞翼转轻”,这衣服也得了个名字叫做云薄。

    “你不肯?”

    “好了,穿就是了。”江素来喜好白衣,那样精美的衣衫也只有重大节日才会上身,可是现在不想惹他不快,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等下就在海棠院见吧。”

    江琮回到自己的商略宫,心不在焉地随便换了袍子就往外跑,脑袋里所想的都是江穿着云薄的样子。她行笄礼当天正遇上自己卧病在床,一生一次的成人礼,竟这样轻易错过,成了永远的遗憾。

    说是海棠院,其实只有三株,都种在恰到好处的地方,不挤、不疏,一株在屋舍门外,一株在亮着长明灯的佛龛旁,还有一株在溪涧边上,三株都和相邻的筑景互映成趣,足见匠心。

    宫人们放下酒食便识趣离开,江琮在溪涧边随意拣块石头坐下,倒影惊了迎春花垂枝下藏着一对儿鸳鸯,拍着水游出来,急急看一眼,见是熟人,似乎放了心的样子,悠闲游开。那模样看得江琮忍俊不禁,手头没有拿来喂鸟的东西,又很想亲近它们一下,当即贼贼一笑,轻身跃起,足尖点着水面上的湖石,不动声色地把正在戏水的其中一只抓在手里,翻身落回地面。

    那鸟儿眼睛周围一圈白毛,“是鸳啊。”江琮又笑一下,“饶了你吧。”身法轻盈地拂水而过,将它放回了伴侣身边。

    一对鸳鸯游开去,江琮拍拍手,羡慕之情油然而生。形影不离,耳鬓厮磨,鸟儿的世界就是这样简单而幸福。

    “我也很幸福,你知道吗?”江琮望着池面,鸳鸯尾翼划开的涟漪和鲤鱼吐出的波纹交织一起,再加上这句低低的喃语,苍茫暮色也染上了些许旖旎,“我想永远这样幸福,你能给我吗?”无法确定的语气,连自己都忍不住泛起嘲讽的笑意。

    第9节:流殇曲水,云剪青山翠(2)

    “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还特意去商略宫找你呢。”

    一个声音从溪涧对面的曲廊高处传来,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江,江琮深吸一口气慢慢望过去,像经历一个仪式。

    江轻快地走下台阶,长裙上的色泽轻盈涤荡如同粼粼湖面,那些牡丹就在这样的流光里慢慢盛开。

    江有些不解地看江琮脸上的微笑突然消失,迅速低下头去匆匆走开。

    “怪了,是你要我穿,怎么穿了又不高兴?刚才琬儿看见了还吵着要一套做行笄时的礼衣呢。”江走进亭子,江琮已经在石桌旁坐着不发一语,脸上也没有表情,“不好看吗,那我去换下来。”

    正要走袖子就被拽住,“好看。”江琮没有抬头,只低低地说了一句,“没想到你穿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谁穿不都是这个样子吗?”江发现桌面都是些酒食,一阵诧异,“你要饮酒?”

    “天寒地冻的,喝一些有什么不好。”江琮抢在她前面拿起酒壶想要斟满。

    江张开手轻轻包住他的手指,“我一说停,就不许再喝。”

    “好。”

    江琮答应得爽快,拿起杯子来一饮而尽,江来不及阻拦,忍不住叹口气,“说好了不生气的,怎么又赌气?”

    酒是琼花露,入口沁凉,入喉温润,入腹热暖,入心却是一片难言滋味。有些怅然,又有些欣喜,种种不能释怀的感情被这浆液冲织在一起,虽不是烈酒,醉起来只怕比烈酒更快。

    第二章

    这样一杯接一杯的却是为了什么?江愣了半晌,忙按住江琮又要送往唇边的手,“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亭子内外甚至附近的人都被遣走,暮色褪去,夜上华章,几株绣球在微风中轻轻摇动,大朵的花团压得枝头沉沉坠坠,江琮望着海棠花簇微微一笑,“为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春色,花光,心忽然在这样的诗句中滚烫起来,那些在脑中回旋了千百次的字字句句紧紧熨帖着心腔,无比清晰却不能付诸成言。

    “女子笄礼过后,也差不多到了穿嫁衣的年纪,这么久以来你都没有想过这事吗?”

    江愣了好一会儿才“扑哧”一笑,“我当是什么呢,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江琮脸一热,“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从未考虑过!”

    “这嘛……”江伸指按着杯沿缓缓走了一圈,粗略想来,朝中显贵虽多,能与容王门当户对的却是寥寥无几,再剔除一些年纪过大过小的,这婚媒的人选乍一看似乎已是落定尘埃的事。

    思绪就像茶叶,旋转,沉淀,静止下来后,竟逐渐映出一张清癯漠然的脸,几分沧桑、几分寂寞,想到这里心底忽然轻轻一震,记忆的水面泛起涟漪,那容颜突然消失不见。

    江不由莞尔,“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是这事自有父母定夺,想来以他们识人的眼光,必不会委屈了我。”

    “你要共度一生的人是谁,你一点也不在意?”

    “我的在意,能让他们的决定改变多少?”江微微一笑,“反正世上的女子都是这样过来,我又为什么不可以?”

    “那我呢,你答应过要陪我一生一世,你想食言吗?”

    江一怔,复而微笑,“我记得啊,不管嫁去哪里,每年春初我一样会陪你看花,你想去长暇寺还是无尘山都可以。”

    “那又不一样。”

    第10节:流殇曲水,云剪青山翠(3)

    “怎么不一样?”

    江琮来了气,不愿再说一个字,恨恨低下头去。皎洁月光中花落如雨,只见江的云薄丝衣下摆在地上铺开,想到她会去与别的男人厮守,仿佛国色天香的牡丹亦在这世俗中逐渐蒙尘,心都有点微微的痛,又有点微微的恨,恨她不明白自己七拐八绕的意思,更恨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小到大未曾有人敢逆他心意,为何偏偏就是拿她没辙。

    而江只是不解,看着他沉默不语,头埋下去的角度竟有说不出的委屈感觉。

    “起风了。”夜风把花瓣吹到杯盘中,江轻轻伸出手去放在他肩上,“回去吧。”

    江琮忽然抬起头来,“你说过你会安于父母之命,他们要你嫁谁,你就嫁谁对不对?”

    江怔了怔,想笑却碍于他满脸正色,只得生生忍住,“你今天是怎么了,往常看到花开,总是很高兴的。”

    “你只要告诉我,是或不是?”

    “我是说过这话,有什么不对?”

    “是就行了,我去求父王,让他把你嫁给我好不好?”

    江愣住,平日里伶牙俐齿惯了,此刻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突然一笑,“你啊,真是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玩笑开开也就罢了,我是你姐姐,这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难道我还比不上那些素未谋面的男子?如果父亲也同意,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回过神来,微微地笑了,笑意中几分真几分假,一时难以摸清,“你就这么想跟姐姐在一起?”

    “我说过的话,可曾有半个字是假的吗?”

    江笑着拉过他的手握住,“我也很喜欢你。喜欢到时时刻刻都会想起你。起风了,就会记挂着给你带件袍子,花开了,就会想着找你一起来看。你说得对,其实这样的一生未尝不是幸福,我也不想出阁,甚至不想长大,如果可以不用嫁人就好了,我就能永远留在你身边了。”

    江琮一下子欣喜起来,交握的双手真真实实,摒除了所有虚假的可能,那指甲上鲜艳的山菰花汁,仿佛还在延续着昨天的缠绵,“那就这么说好了,一有机会我就去跟父亲说。只要我们能永远在一起,换个名头称谓也是无妨。”

    江琮说走就走,留下江一个人呆呆坐在亭子里,微微苦笑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这心血来潮却偏偏说一不二的脾气,细细一想,江琮她自然是很喜欢的,喜欢到相伴一生也不会腻烦,那番话更是出自真心,然而牵手也好,陪伴也好,却只是源于宠爱,再无其他。

    江拿起桌上残酒自斟自饮,杯中有落花的味道。突然被一个名字闯入心里挥之不去,那双沧桑的眼睛和唇边坦荡的淡笑,不知为何越是想要忘掉就记得越牢。

    三月上巳,按照礼节这一天官民都要去水边饮酒,洗濯祓除不祥,渐渐牵演出登高、赶庙会、赛快船等余兴节目,上巳在古法之中原本就是个甚为看重的大日子,在容王的辖地里就显得更加热闹非凡,没到晌午港口河道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画舫香船,街边也都是叫卖桐花和荠菜的小贩,江一大清早起来便看到几个婢女抱着大把的菜花站在院子门口说笑。

    “笑什么呢,这一大早的。”

    “郡主。”那几个婢女转过身来行了礼,一个模样聪慧的说,“王妃吩咐我们把这些菜花插到王府各处。”

    “那就去做啊,怎么杵在这儿发笑。”

    第11节:流殇曲水,云剪青山翠(4)

    “小王爷怕是不喜欢菜花。”那个婢女说完了又笑了。

    花在江琮眼里也分三六九等,菜花属于上不得台面的,江笑道:“拿来给我吧,你们去做其他事。”

    那几个婢女明显想看她要怎么做,可到底还是没这个胆子,哄笑一阵,全都散了。

    江拿着菜花独自去了江琮的商略宫,几个人正在打扫院子,满地都是丢出来的菜花,其中一个眼角瞥到有人又拿了一把出现,头也不抬地说:“不要再拿过来了,小王爷该发火了。”

    江说:“有我在,他敢发火!”

    那人转过头来看见是她,赶紧跪下去行礼,“郡主金安。”

    其余人也都纷纷跪下。

    江看了一眼地上还带着露珠的花束说:“不要扔,都捡起来,原来插在哪里的还摆回去。”

    那几个人不敢违抗,纷纷丢了扫帚开始理花。江走进屋舍,里头两个婢女服侍着江琮把衣服穿到一半,想笑又不敢笑,很显然是听到江在外头说的那番话了。

    “我的好姐姐,求你快把它拿出去,我见了就心烦!你非要在我屋子里插一把草算怎么回事?”

    “你自诩爱花,菜花就不是花了?!”江笑着自顾自地在屋子里寻找花瓶,江琮这里花瓶其实不少,找一个空的出来易如反掌,但江偏要把几枝兰花抽出来丢到一旁,改插菜花。

    江琮怒起来,坐在床上喊:“你这是逼我跟你拼了!”

    两个婢女刚刚颤抖着手给他系完带子,立刻跑出去吃吃地低笑。

    “这花味可去头痛,在你这里摆着再合适不过。”江不再笑了,满脸平静。

    “反正你就是挖空心思要跟我过不去就是了。”江琮恨恨地看了一眼那只瓶子,琢磨着怎么把这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丢出去。

    老实说这把菜花是有些别扭,不过江管不了那么多,“父王的屋子里不是也摆着?一年也就这几天而已。我要出去了,如果回来让我看见你把它们丢出去那就不止摆几天了。”

    “你要去哪?”江琮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开去。

    “中丞大人的女儿今天行笄礼,母亲答应去做正宾。”

    上巳节也是女儿节,容王妃受邀参加当地一位官绅家中女孩儿的笄礼,江琬江琰还不到年纪却一心想看热闹,因此就把她们也带去了。

    “又到女儿节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话说回来,为什么你的笄礼我要生病,都没有看成。”

    “你可以等琬儿和琰儿的笄礼,两个一起加笄,想想就很热闹。”

    “那两个丫头片子的有什么好看,即使成人了也还是嘻嘻哈哈。”江琮下了地,看一眼那些荠菜花,脸上是满满的不屑,“反正闲着无事,我跟你一起去看热闹。”

    江笑着摇一摇头。江琮本不在筮宾名单中,不过他既然吵着要去,料想中丞全家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到了家庙外面,江琬江琰正从笄者歇息的东房里跑出来,看见江琮“呀”了一声:“琮哥哥也来了?姐姐快去看吧,那位姐姐可漂亮了。”

    江咳嗽一声说:“怕不太方便。”

    江琬说:“这有什么。”硬是拉着她往里走,边走边说,“等我和琰儿笄礼,姐姐一定要做我们俩的赞者!”

    江笑道:“那是当然。”

    那姑娘确实清秀可人,穿着采衣采履低头跪坐,江不想进去,就故意岔开话题:“母亲呢?”

    第12节:流殇曲水,云剪青山翠(5)

    “跟主人家在一起。”

    “我去找她。”江转身走开两步,想到什么,匆匆回头说,“你们俩把江琮看好,别让他闯祸!”

    江琬听了只是笑。

    这时有人唱着曲从墙外经过,“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干,认取长干道。为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wωw奇Qìsuucòm网相照。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人似春将老。”

    听声音是个男人,走得也慢,一支曲子唱了,人还没有走远,江本来要找母亲,此时却突然换了主意走到墙根下去默默听完。

    这词是一位旧人所写的《上巳召亲族》,暗喻国破家亡,不知哪个有心人竟在今天拣来唱,而且还是在朝廷命官的家庙外。

    回过神来笄礼已经开始,丝竹管弦声把她的思绪拉回,江匆匆走入,江琮兄妹三个都在主宾席落了座,只等她一人。王妃盈盈走到笄者身前吟诵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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