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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8

作者:黄鹰
更新时间:2018-04-22 21:00:00
纪,七尺长短身材,发长披肩,爱穿白衣,因为用的是左手剑,所以与人迥异,一口剑是斜挂在右腰……”

    “我说过认识他!”

    孙羽突然截住柳展禽的说话。

    柳展禽苦笑,“我能够告诉你的也就只有这些。”

    “那么你最好闭嘴。”

    柳展禽只好闭嘴。

    孙羽也无言,好半晌,忽然问:“还有什么?”

    “没有了,只问孙兄何时可去?”

    “现在就去。”

    “何时可回?”

    “此去不回!”

    “钱?”

    “钱已多余!”

    “我怎能过意得去?”

    “目前你还用不着这样说。”

    “孙兄亦是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我信得过孙兄。”

    “多谢。”

    “事成之日,孙兄一定要来喝一杯喜酒!”

    “不怕言之过早。”

    “不怕!”

    孙羽冷冷地望着柳展禽,一甩头,突然说:“珍重!”

    “且慢!”

    “五年来,孙兄一直与我蒙面相见,今日一别,再会或恐无缘,还请……”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只管说…”

    “你我之间只是雇主关系,我从来就没有将你当做朋友。”

    柳展禽神色一阵异样,就像是给当面掴了一巴掌。

    “错过今日,便成陌路,我一定会将你忘记,你最好也将我忘掉。”

    “我明白孙兄的心意。”柳展禽黯然,“但望孙兄此去,回复本来,而我,一待事成,亦自洗手不干。”

    “柳兄爱她如此之深。”

    “她也是―样。”

    柳展禽笑在眼里,笑在心里。

    “是真的话我倒希望你俩能够同谐白首!”

    “多谢!”

    孙羽一跺脚,再声:“珍重!”

    “且慢!”柳展禽忽又叫住。

    “柳兄几时变得这样子婆婆妈妈?”

    柳展禽轻叹:“既是此去便成陌路,孙兄何不留片刻,听我重吹当日一曲?”

    孙羽没有作声,也没有举步。

    柳展禽取过玉箫,调寄点绛唇,呜呜的吹了起来。

    孙羽静静地听着,蓦地里一声长啸.按着调子,引吭高歌可爱中秋,雨余天净

    西风送,晚霞归洞,

    凉露沾衣重……

    箫声、歌声,直冲云霄,剑气,杀气,摧落了千瓣梨花,万丝柳絮!

    秋光宇宙,夜色帘蟾,

    谁使银栊吞暮霭,

    放教玉兔步晴空,

    人多在,管弦声里,诗酒乡中!

    萧声更急,歌声更响,人舞在梨花柳絮中。

    剑光如匹链,似惊虹!杀气更浓!分明是春初,竟似已秋暮!

    烂银盘拥,冰轮动,

    碾玻璃万顷,无辙无踪,

    今宵最好,来夜怎同,

    留恋嫦娥相陪奉,

    天公,莫教清影转梧桐……

    箫声急落,剑光狂飞,满地梨花柳絮又被剑风激起,点点粉碎!

    孙羽心中千重恨,万重怨,也似已尽寄歌声,剑影!

    直须胜赏,想人生如转蓬,

    此夕休虚废,幽欢不易逢,

    快吟胸,虹吞鲸吸,

    长川流不供……

    听江楼,笛三弄,

    一曲悠然未终,

    裂石凌空声溜亮,

    似波心夜吼苍龙……

    唉――我今欲从,嫦娥归去,

    盼青鸾飞上广寒宫――

    箫声未竭,歌声突断,人影一敛,剑光亦敛散,铮的剑已入鞘,孙羽突然仰天狂笑:“才不过春初,几时等到得秋暮(奇*书*网.整*理*提*供),这里无长川,这里无梧桐,又哪来夜月,又哪来西风送,又哪来凉露沾衣重,又哪来嫦娥相陪奉……”

    狂笑声中,孙羽就披了一身梨花柳絮,踩着遍地柳絮梨花,头也不回,大踏步而去!

    朝雾淡淡的还未散尽!

    狂歌笑语却都无处追寻。

    空余一缕凄凉的箫声飘忽在小池边,梨花旁,柳树下。

    孙羽终于消失在薄雾中。

    柳展禽缓缓放下了玉箫,目光凝视着孙羽的去向。

    朝雾迷蒙,他的目光也是迷蒙一片。

    是朝雾迷蒙了他的目光还是他的心。

    “二千两,二千两黄金!”他的嘴角突挑起了一丝奇异的笑意:“你懂得自己去找生意,赚大钱,当然要离我而去。”

    “若不是你真的从此罢手,又怎会再为我冒险?”

    “我一生最恨就是被人欺骗,孙羽呀孙羽,你若是欺骗了我一定会后悔。”

    “我一定要你后悔!”

    柳展禽自言自语,猛地背转身,奔向池畔的小楼。

    一个人的外表不一定等于内心。

    一个人口里说的与心中想的更未必一样。

    雾渐散,风仍旧一阵又是一阵。

    风中突然响起了两声狗吠!

    两只一身金毛的猎狗嗅索着窜出了花丛深处,柳荫荫处。

    狗颈上套有皮带!皮带操在柳展禽手中!

    “汪汪”的又是两声狗吠,两只猎狗猛奔了出去。

    柳展禽一笑。

    这岂非孙羽的去向?

    雨后天,轻寒。弄晴莺舌出众巧,着雨花枝分外妍。

    杏花,春莺啼在花枝头。过了这片杏林,江宁府城也就不远了。

    花林中一条小径,径上铺了落花,一个人踏着落花而来。

    落花如梦凄迷,色未退,香还在,但这个人脚步过处,落花便与泥同,色香俱杳。

    好无情的一个人。

    这个人二十四五年纪,七尺长短身材,一身白衣,发长披肩,剑一口,斜挂腰右。

    沈胜衣!

    衣白,他的面色比衣还白,比雪还要白,他的神情更是比雪还冷。

    他的相貌平凡,但任何人只要看上他一眼,都绝对不会再有平凡的感觉。

    他的眼,闪亮,锐利,像剑。

    眉宇间,三分落寞,七分肃杀!

    他一踏入杏花林,周围便似也平添了一层肃杀的气氛。

    杏花无语,就连莺鸟也封住了嗓音,好厉害的杀气!

    剑仍在鞘,杀气当然不会发自剑上,杀气只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的人,简直就已是一口出了鞘的剑,利剑。

    他的右手反腕抓着搁在肩头上的一个包袱,左手低垂,连碰也不曾一碰剑柄。

    他相信剑,但他更相信自己的手!

    水湿仍未干透,他一路而来,清楚遗下了一行脚印。

    每一个脚印的距离,深浅都是一样。

    他的步伐竟是这样的整齐均一。

    小径的前面也有一行脚印。

    这行脚印由左而右横过小径,距离不定,深浅不一。

    当中的两个脚印却特别深,似乎那留下脚印的人曾在小径当中企望了好一段时间。

    沈胜衣看到了这一行脚印。

    他的面上依然一片冷漠,没有丝毫表示,但他的脚步已停下。

    突然间,他左半面颊的唇边,眼角,痉挛起一丝冷笑.目光剑也似飞投向径旁的一丛花树。

    簌簌的花树随着一阵颤动.一个蒙面黑衣人幽灵一样从中冒了起来。

    “你知道我在这里?”

    黑衣人的目光也剑一样凌厉.冷冷地瞟向沈胜衣。

    四道目光交击在半空。

    沈胜衣冷笑,眼中现出了杀机。

    黑衣人并未觉察,“得”的一擦拇中指。“我追踪了你―日一夜,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好机会,这个好地方。”

    沈胜衣只是冷笑。

    “你当然知道我为何而来!”黑衣人反手握住了剑柄。

    沈胜衣仍不作声,眼中杀机更浓。

    “你当然知道应该怎样做!”“呛”地黑衣人终于拔剑在手中。

    剑出鞘的袅袅余音,猛被一声霹雳击散!

    沈胜衣霹雳一声暴喝,人同时离地飞起,剑却不知何时已拔在左手!

    声霹雳,人霹雳,剑也是霹雳一样!

    你有没有见过霹雳的威力和速度?

    黑衣人惊呼,手中剑连忙迎上!

    又是一声霹雳,一口剑激飞半空,消失在杏花深处。黑衣人的剑。

    沈胜衣冷冷笑,人飞落在树丛中,剑已回到了鞘内。

    黑衣人却踉跄抢出了花丛外,反手扯下了蒙面黑巾,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他的身上并没有伤痕,只是沈胜衣的霹雳一剑已然震碎了他的心脉,沈胜衣,唉!沈胜衣!

    一剑,只一剑。一剑已是足够有余,所以他收剑!

    他绝对不肯再多浪费一分气力,他甚至连看他也懒得再多看一眼。

    他举步,继续他未完成的路途!

    好无情的一个人。

    黑衣人第二口鲜血喷出,终于倒下。露出来的是一张峻冷清瘦的面庞。

    莫非他就是孙羽。

    血还未干,人死了显然还未多久,柳展禽看得出。

    他抄起了黑衣人的右手,虎口迸裂,筋骨都几乎断尽。

    “好厉害的一击!”柳展禽心底寒了出来.放下手,转望向黑衣人的面庞。

    黑衣人突然张开眼睛,原来他还没有完全断气。

    他的目光混浊一片,他的语声更是含糊,但,柳展禽总算还听得清楚。

    黑衣人出口的第一句是一句很奇怪很奇怪的说话:“他……他很多钱!”

    柳展禽一怔。“你到底是谁?”

    “我是……”

    “你是谁都已没有关系!”柳展禽冷笑,突然起脚,一脚将黑衣人踢飞半天!

    他岂非比沈胜衣更无情?

    一人两狗又追出。

    这一次柳展禽追的是谁?沈胜衣?

    你有没有听过黄娥的落梅风,顾贾的诉衷情,朱庭玉的行香子,姚牧庵的新水令?

    你感觉不感觉得到这些曲子多么幽怨,多么凄凉!

    你知不知霍秋娥谱这些曲子时的心情又是多么凄凉,多么幽怨?

    如果你都是不知,你都感觉不到,你都没有听过,现在你不妨留意一下。

    不是落梅风,诉衷情。

    也不是行香子,新水令,是水仙子,黑刘五的水仙子――

    恨重叠重叠恨恨绵绵恨满晚妆楼,

    愁积聚积聚愁愁切切愁斟碧玉砖,

    懒梳妆梳妆懒懒设设懒热黄金兽,

    泪珠弹弹珠泪泪汪汪汪汪不住流,

    病身躯身躯病病恹恹病在我心头,

    花见我我见花花应憔瘦,

    月对我我对月月更害羞,

    与天说说与天天也还愁……

    丁冬一声,琴歌俱绝,香闺更寂寞,人影更孤零。

    霍秋娥痴痴地站起了身,移步到荼糜架旁,海棠花下。

    海棠已开尽,明朝再小雨蒙蒙,不难便化作胭脂泪。

    霍秋娥叹息在心中。转一个身,她看见地上自己的影子。影与人同瘦。天边的月也与人一般孤零。

    月升在东天,东天一片愁云,莫非天也正替人忧!

    风急,风紧,云涌,云流。月明,月暗,月依稀消沉。

    霍秋娥一声短叹,又一声长吁。

    月儿沉,一样相思两处心,

    今宵愁恨更比昨宵甚,

    对孤灯,无意寝,泪和愁付与瑶琴,

    离恨向弦中诉,凄凉在指下吟,

    少一个知音……

    你有没有见过像霍秋娥这样多愁善感的女子。

    她思念的又是谁?谁又是她的知音?

    沈胜衣?

    沈胜衣倚在栏边。

    他怔怔地望着花前月下漫声轻唱的绝色佳人,神情已痴,目光已知。

    这是自己的妻子霍秋娥,他心里告诉自己,但忽然,他连自己都不再相信。

    他眼中露出了痛苦之色。

    他想走出庭院,却又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低头,触目一身如雪也似的衣衫,洁白无瑕,心呢?

    再看自己的一双手,还是那么强而有力,特别是左手!

    这只左手曾经击败金丝燕,柳眉儿,雪衣娘,满天星,拥剑公子。

    这只左手曾经名满江湖.

    这实在是一只不平凡的左手.但这只手虽然矫活,却不懂调琴,更不会品箫。

    剑在手,这只左手可以连断七臂,连杀七人,琴在手,这只左手却无法调得动琴的七根弦索.天下绝对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人.手也是一样,你几曾见过有一双件件皆精,样样皆能的妙手,巧手。

    沈胜衣也只是一个人。

    因为这一双手,他一直感到骄傲,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这样的一夜,同样也因为这一双手,他竟要为它感到悲哀?

    你懂不懂得什么叫做悲哀.

    沈胜衣的眼中如今正充满了悲哀!

    人静,人静,风动一庭花影.

    “相公!相公!”一个丫头呼喊着穿过月洞门,突然走入庭院来。

    霍秋娥一怔。“秋菊,你呼喊谁?”

    “我呼喊相公,他吩咐预备一些酒莱,这下酒菜都已预备好了。”

    “相公回来了?”霍秋娥看似一喜,但一刹那,这仅有的一丝喜色便又消逝。

    沈胜衣看在眼里,心中一阵刺痛,正想转身,霍秋娥已发现了他的所在.她张口,欲言却又止,她踌躇,到底还是迎了上来。

    “相公好……”

    “娘子好……”

    这算是什么说话?这像是一双久别重逢的夫妇?

    也就只是这两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下去。

    霍秋娥垂头,沈胜衣的目光在收缩,心在收缩。他早就觉察到在两人之间存在着一层无形的隔膜,只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那么明显,那么深,那么厚.所以他一直都没有留意.如今,如今却未免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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