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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5

作者:黑洁明
更新时间:2018-05-05 03:00:00
说过的,我却没听进去!”

    他的一字一句,回荡在王坊内,震撼着人心。

    “为了救我,她死了。”他环视着那些人,流着泪,哑声道:“我的妻子,死在我亲手铸造出来的刀剑下……”

    他深吸了口气,一个一个的看着面前的每一张面孔,“她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罪过。如果我还让这些刀剑留下,才真的是疯了。”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再敢说些什么。

    他转回身,走到火炉旁的风箱,握住握把,大力鼓着风,将炉里的火燃得更旺。

    火,舞动、跳跃着,燃烧着一切。

    可当剑才要开始发红时,蓦地,一阵地鸣由远而近。

    大伙心头一惊,脸色瞬间煞白,刚刚也有这阵地鸣。

    大地在震动。

    隆隆的地鸣,突然再次响起,一阵又一阵,一波又一波,轰隆轰隆的作响。

    所有东西开始剧烈摇晃着。

    工匠们全都害怕的奔到了门外。

    “大师傅、大师傅,快走啊!工坊要坍了――”

    阿霁对着他大叫,巴狼没有理他,只是继续鼓动着风。

    就算屋子坍了,他也要毁了它们,他绝不让这些东西流传下去,一把也不能。

    剑的成分多少,是他亲自调配的,这里的每一把剑,只有他知道怎么做,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其他人铜成分的比例,和如何让它们更加坚硬的配方,只要他毁了这里的剑,就再不会有人知道该如何制造它们。

    这是他的罪过,他必须亲手结束它们!

    “大师傅――”

    他没有回头,他继续鼓着风。

    工坊的大门,禁不起那巨大的震动摇撼,轰然一声,整个塌了下来,将他封在里面。

    “大师傅――”

    阿霁在门外哭喊着。

    工坊的屋顶坍了些在他身上,他也没有停下。

    不知是幸或不聿,那稳稳立在屋子正中央的大梁,虽然歪了些,却没有完全倒塌,替他留了些许空间,残破的墙面,仍有风透进。

    有风,就够了。

    他继续一次又一次的鼓着风,将火燃得更旺。

    坊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了。

    通红的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他汗流浃背的大力推动着风箱。

    外头似乎还有人在呼喊,还有人在哭号,他没有理会,只是更加用力的鼓着风,直到亲眼看见那些长剑,全在熊熊烈焰中,逐渐融化。

    地鸣,不知道在何时停了。

    当所有新制的刀剑全部融化,他才推开木头、挖开土墙,从倒塌的工坊里,抱着阿丝蓝走出来。

    雨,停了。

    天,黑了。

    他不是很清楚过了多久,失去了她,时间对他来说,已没了意义。

    工坊外,寂静异常。

    一轮明月,又圆又白,如玉盘一般,高挂在天上。

    他抱着她,一路越过残破的城区,走回家。

    起初,他以为只是天黑的关系,所以街上才没人,但空气里有着血腥和烧焦的气味。

    跟着,他就看到点点的残火,在黑夜中散发着光亮。

    然后,尸体出现了,一具、两具……数十具……

    很快的,他就不再算那些死去的人数。

    城里,到处尸横遍野。

    死去的人,成千上万。

    还活着的,都逃走了。

    在他被活埋的那短短光阴内,这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座杳无人烟的死城。

    西南的城墙,被突如其来的大水冲垮了,大水从西南而来,突兀的横过王城,在中间却又拐了弯,由东南而去,将王城分成两半。

    染着血色的隆隆大水,流过城区,冲垮了城墙,冲垮了白塔,也冲垮了途中所经过的一切。

    北城高大的宫殿,被焚毁了,有一半都倒塌淹没在水中。

    看着那条突然出现的河,和雄据在月光下的残破城墙,他怀疑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但很显然,他在被活埋的期间,意外躲过了一场杀戮。

    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蓦地。

    月光下,传来愉快如银铃般的笑声。

    在这死寂的城中,那笑,显得万分突兀。

    他心下倏然一惊,转头看去,只见西城那边高大得有如断崖的残破城垣上,跪着一名女子。

    是蝶舞。

    但,在笑着的,不是她,是那个突然飘浮起来,在月夜下笑得异常妖艳颠狂的女孩。

    是。

    虽然她背对着他,他依然认出了她:他看着她长大,她亲自为他和阿丝蓝主持成亲的仪式,她应该失踪了,他记得阿丝蓝曾为她着急过,但她,却出现在这里。

    笑着,轻快的笑着,乌黑的发丝在空中飞扬着。

    “蝶舞、蝶舞、亲爱的蝶舞啊……”

    她吟唱般的看着那跪在地上,和她一同长大的女子,笑着轻声说了些什么。

    蝶舞脸色煞白,泣不成声的仰望着她。

    的笑声变得凄厉而狠绝,她扬起了头,瞪着跪着的蝶舞,恨声道――

    “我诅咒你,我要你陪着我一同看尽人世!我诅咒他,我要他在地狱受苦,即使转世,也要他生生世世都死在你的刀下!我要他每次都遭你背叛,我要他清楚尝到背叛的滋味!我要这一个夜晚一再一再的重复上演,直到山穷水尽为止!”

    “什么……”蝶舞双唇微颤,脸上血色尽失。

    “你知道吗?蝶舞。”她掩嘴轻笑,“今晚是满月呢,呵呵呵呵……”

    她挥舞的衣袖在月下笑着、旋转着、吟唱着,“满月啊、满月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那疯狂的巫女,看着那跪倒在地的王后。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阿丝蓝也在为眼前所上演的一切而哭泣。

    巴狼心痛的遮住了阿丝蓝早已合上的眼,抱着她,转身离去。

    已经够了。

    真的。

    城里的火,时大时小,连烧了好几天,几乎吞噬了一切。

    他将她埋在两人一手打造的家中后院,亲手替阿丝蓝造了一座坟,在坟前种上了她最喜欢的杜鹃花。

    城里还活着的人,都逃光了,没有人敢回到这座被诅咒的鬼城,他们抛弃了这地方,他却仍选择住在这里。

    他要陪着她,天长地久,他承诺过的,他曾经忘记,这次绝不会再忘了。

    他捡拾着城里可用的东西,到上坊里搬来工具和材料,在后院另外造了一个火炉。

    几天后,他在毁坏无人的街上,看到蝶舞。

    她像得了失心疯一般,赤着脚,在街上游荡着。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他必须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他,茫茫的,喃喃的,自言自语似的,将所有的经过,全说了出来。

    龚齐的愚蠢、她的盲目、的愤怒、云梦的无辜……

    这是一场可怕的悲剧。

    或许他应该要恨她,她是造成一切的祸首之一,但他却没有办法,她已经得到了她的报应。

    不忍心看她如此无助,巴狼将她带回家照顾。

    蝶舞没有反抗,只是乖乖跟着他。

    她一直没有开过口,每天只是呆呆的坐着,看着他工作,直到有一天,他搬来陶泥,日以继夜的雕刻着那一切。

    当她认出他所刻画的东西,她才有了反应。

    “你在做什么?”她问。

    “阿丝蓝在哭。”他说。

    她瞪着他。

    “阿丝蓝死了。”她提醒他。

    “我知道。”他嗄声开口,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点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泪水滑落脸颊,然后开始帮他。

    他们是两个疯子,他想。

    两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继续雕着陶泥,把一切都刻了下来。

    一天又一天过去,他日日夜夜都在阿丝蓝的坟前,雕刻着那巨大的陶画。

    他把事情的经过,全都亲手刻了上去,记录着所有发生过的一切。

    关于这个王朝、大王、王后、公主、女巫,还有那场战争,和那个可怕的诅咒……

    他废寝忘食的刻着,将陶画翻成陶范,再到工坊里搬来铜锡,把它们融成液体,浇灌进陶范里。

    那是很困难的工作,因为那幅画十分庞大,他只有一个人,所以必须要分开铸造,再将它们合铸起来。

    但他的技术很好,该死的好。

    日升。月落。

    月落。日升。

    风吹着,雨下着。

    他的血和泪和在陶泥之中,滴在铜液里。

    巴狼不知道他花了多久的时间,他没有特别去注意,他把所有的心力,都花在铸造这幅画上。

    “你得吃点东西。”蝶舞说。

    他吃了,因为那样才有体力把事情做完。

    “你必须睡觉。”蝶舞说。

    他睡了,却总是流着泪醒来。

    没有阿丝蓝的现实,太过孤寂。

    有时候,他从梦中醒来,会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起床后,便会疯狂的在荒废的鬼城里,四处寻找她。

    在白塔的晒场,在倒塌的城墙,在漫流的河岸,在工坊的大树下――

    巴狼、巴狼……

    他可以看见她笑着朝他挥手的身影,听见她开心叫唤他的声音,但阿丝蓝从来没有真正出现过。

    然后,蝶舞会找到他。

    他会清醒过来,痛苦的回到清冷的家中,继续铸造那幅铜画。

    或许,到了最后,他是真的疯了。

    但没有了阿丝蓝的世界,是怎样都没差了。

    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铜画铸完,修饰,磨光,擦亮。

    铸好铜画的那天,又下雨了。

    铜画很大很大,上面有着一切,但他只在一旁小小、小小的角落,刻着她和自己的身影。

    他在炉前铸着铜,她在他身后煮着饭,看着他。

    雨水落在她的脸上,好像她又哭了。

    他急切的用衣袖,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别哭了……”

    他轻抚着她秀丽的脸庞,仿佛又听见她温柔的声音。

    巴狼,衣服要多穿一件,别冷着了……

    巴狼,这汤我熬了十个时辰呢,你尝尝……

    巴痕,明儿个走师傅生辰,你别忘了……

    巴狼,这手套送你,工作时戴着,就不会再烫着手……

    巴狼,等等,这鱼还烫着呢……讨厌,你这贪吃鬼……

    巴狼……巴狼……

    我爱你……

    热泪,一滴、一滴的滚落,他再次恸哭了起来。

    我很抱歉……只有我……不够……

    她的无奈、她的哀伤淡淡回荡着。

    如果……如果我的爱……就已足够……令你心满意足……再不介意其他……就好了……

    “对不起……”

    他悔不当初的道着歉,满是伤的大手,颤抖的抚过她的脸,一次又一次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却怎样也擦不尽。

    “阿丝蓝……”

    对不起……不能……陪你到老了……

    心,痛欲裂。

    他跪趴在画的最角落,哽咽沙哑的唤着她的名。

    “阿丝蓝……”

    他泣不成声的哭着,抚着他此生最珍爱的女子。

    “阿丝蓝……”

    风轻轻、轻轻的吹着,带走了他的呼唤。

    他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再分不清。

    当蝶舞发现那在短短时日内,一夜白发的男人时,巴狼已经跪在那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死前,他的手,依然搁在阿丝蓝的脸上,替她挡雨。

    粉色的杜鹃,被雨打残,落了下来,随着汇聚成小溪流的水,流到了他身边,残破的花瓣,依恋的偎在他的裤脚,却无法对抗越下越大的雨水。

    终于,那一抹粉,还是被水流带走了。

    大雨,淅沥淅沥的下着。

    一直下着……

    饕餮恋(下)

    恋

    天长。地久。

    天,能有多长?

    地,能有多久?

    在那悠久又漫长的岁月里,他不断轮回转世着,度过一世又一世荒芜寂寥的一生。

    他其实已经记不清,自己转过了多少世,喝过了多少碗孟婆汤,但他始终未曾忘记他的誓言。

    他在自己的灵魂上,浇铸刻下了伤痕,就算魂飞魄散,也要记得。

    曾经,在地府的转劫所,有个人告诉他,忘不掉,就无法超脱。

    “我不求超脱。”他看着那人,回答道:“如果我不是完整的,又如何能够超脱?”

    她是他的灵魂伴侣,他的一半,没有了她,他就不会完整。

    所以,他一直记得,从来未曾忘记过。

    为了某种原因,再没有人追究他忘却与否。

    他带着记忆,转世,轮回。

    喝了汤,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她清晰如昨。

    但是他一直没有遇见她,他曾经修过法,也曾念过佛,可诸神无语,苍天总是寂然。

    很久之前,他就已不再求神问佛。

    反正它们也从来未曾回应过他的祈祷,或恳求。

    他不曾再犯过罪,他也诚心助人,在那一世又一世的轮回中,他早已积善千万,不必再入轮回。

    可地府那些人不会说谎,他们只会在他提问时,规避问题。

    他知道她仍在人世,他宁愿重回人间受苦,也不愿求自身解脱。

    他们拿他没辙,只能任由他。

    他学不会遗忘,也不想遗忘。

    他成了一个最冥顽不灵的魂魄。

    荏茫茫人世间,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下去,寻找他心爱的女人。

    第七章

    遇见她。

    是在捷运上。

    平常,他是不坐捷运的。

    但那天晚上,他的车坏了。

    所以他买了票,搭上了那班车。

    因为疲倦,他上车后,就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但她一上来,他立刻就感觉到了。

    空气中的温度,几乎在瞬间改变,变得温暖而和煦,如春天的阳光。

    那莫名熟悉的感觉,让他睁开了眼。

    她就站在他面前,一手拿着本书,一手抓着吊杆,戴着耳机听音乐。

    他瞪着那样貌清秀的小女人,心跳飞快,几乎不敢相信。

    车开了。

    城市的夜景,在车窗外飞逝,他却只能紧抓着手中的提包,血色尽失的瞪着她看。

    头晕,而目眩。

    他认得她的灵魂,就像他熟悉自己的。

    有人从她身后走过,她往前移动,让人通过,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膝盖。

    在触碰到她的电光石火间,熟悉而温暖的感觉传来,震撼着心头。

    “对不起。”她露出有些紧张而抱歉的微笑。

    热泪,几乎在瞬间夺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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