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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60

作者:高阳
更新时间:2018-03-14 06:00:00
的看法,至急至重,莫如明山师的自由;而在胡总督认为慢慢不妨,让明山师多受几天委屈,换来的代价很大。”

    言外之意,已很显然,徐海的性命一定可保。果然如此,阿狗又有什么不能忍耐的?心头一宽,反倒埋怨,“早有这句话,我又急什么?朝奉。”他忽又怀疑:“这不要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吧?”

    “何以见得?”

    “因为你一直不曾说这样的话,总说赵文华逼得怎么紧,好像立时立刻要绑上法场似地。”

    “这是你误会了!话要一句一句说,还来不及谈到这里,你已经急得吐血,那有什么办法。而且,”胡元规又说:“胡总督的这些意思,我也是慢慢琢磨,反复思量,才悟出来的。”

    “好了!”阿狗轻快地说:“胡总督的缓急轻重怎么样区别?哪件事该急,哪件事可缓?”

    “第一是撤军;第二是清乡。”胡元规答说,“这就是与地方上利害关系密切的大事。其实,只要这两件大事,圆满成功,就再没有要我们烦心的事了。”

    意在言外,徐海的安危,与此两件大事密不可分。细细想去,撤军先要报奏凯;奏凯要有实实在在的战功,元凶就擒、胁从解散、倭人遣回,东南一带,匪氛肃清,赵文华才能班师回京,接受奖赏。这就跟徐海的生死,搅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这一次阿狗倒是心脾气和了,也可以说是很沉着了。胡元规既然已作了保证,徐海只不过受幽禁的委屈,而不致有何生命的危险,那就看他是何说法,再作道理。

    沉默了好一会,徐海突然提出要求:“朝奉,我想跟我兄弟私下谈几句。”

    “好,好!”胡元规毫不迟疑地起身,“我到外面替你们看守,你们尽管谈。”

    等胡元规一走,阿狗第一句话便是问徐海的态度,“二爷,”他问:“你刚才说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唉!”徐海长叹一声,“我这件事做得好没意思!半夜里醒来,摸着良心想一想,不知所为何来?说是为地方百姓,我自己也杀过人,放过火;说是为国效劳,那是自己骗自己的话,而况人家也不见情;说是为胡朝奉、罗小华那样的朋友,结果反而让他们为难。想想真是万念俱灰,还不如听其自然。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就是我现在的心情。”

    这番话说得阿狗背脊发冷,真是彻骨的凄凉;心潮平伏,抑郁难宣。但他很快地警觉到,这样子下去,刚用南唐陈墨止住了的血,又要呕了。此时此地,决不能再为徐海与胡元规添麻烦、添烦恼。

    就这一念之转,他变得坚强了,也冷静了。心想,此时第一要紧之事,是救徐海的“心死”,要拿人世间他不能忘怀的东西去打动他,让他感到生之可恋,才会挺起腰来做人。于是他说:“二爷,你真什么都丢得开?连翠翘姐在内?”

    这一问将徐海问得愣住了。脸上的颜色渐变,消失了漠然的平静,而是说不出的惆怅与眷恋,并且眼中隐隐有了泪光。

    “二爷,”阿狗故意拿话激他:“入地狱的话,你也不过说说而已。我看,你没有那份勇气。”

    徐海一震,眼睛睁大了,仿佛发怒似地,令人害怕;但终于低眉垂首,悄然沉思着。

    沉思之不足,绕屋蹀躞,时而仰望,时而住足。阿狗只是将视线绕着他,却不发一言。

    好久,徐海复回到病榻前面,取壶斟酒,连饮三杯方始住手。抓一把松子一面往嘴里抛,一面双睛不住乱眨。

    “兄弟,”徐海的眼神,又变得活泼而有光采了,“你有桐乡的情形,跟我说一说。”

    “好!”阿狗从如何部署一直谈到将王翠翘送到石门,紧接着建议:“二爷,如果你必得委屈过日子,我把翠翘姐去接来,跟你作伴。”

    “这不必急!”徐海沉吟了一会,低声嘱咐:“我倒有个法子,面面可以顾到。说出来,你看行不行?”

    “好啊!”阿狗兴奋得要下床来,“快说,二爷!”

    “你安静点。”徐海将他身子捺住,“不一定能行。”

    徐海是想出一个掉包的办法,跟赵文华说,诸酋皆已处死,暗处里将徐海与洪东冈放了出去。这样,赵文华对朝廷便可以交代了。

    “可以,”阿狗惊喜地说:“我怎么会没有想到。”

    “这个法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第一、我要有个安顿的地方。我还没有想出,何处堪以容身。”

    这一下说得阿狗愣住了。他心里在想,最好是仍旧回去做和尚,但王翠翘总不能也跟到虎跑寺去!

    “第二、倘或赵文华坚持明正典刑,那要‘验明正身’:成千上万的眼睛盯着,不能拿死囚来假冒。”

    “这一点可以避免。”阿狗答说:“只要胡总督跟赵文华说,怕有人劫法场,责任担不起。”

    “那不妥!”徐海大摇其头,“赵文华说一句:不要紧,多派队伍警戒法场。那一来反而骚扰地方,不是弄巧成拙?”

    “不管它……反正这是胡总督的事,让他自己去找理由也好;甚至独断独行,索性先办了,再拿三真两假的五颗人头去给赵文华看也好,随他自便。总之这个要求他非答应不可。麻烦的倒是你到哪里去隐姓埋名?”阿狗紧接着说,“我看这件事不必瞒胡朝奉,那请他进来一起商量好不好?”

    “也好!”

    于是徐海亲自出室招呼,将胡元规邀回原处,说了他跟阿狗的意见,胡元规亦一样地大为兴奋。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事情成了!”

    “怎么?”阿狗问说,“徐二爷怎么办?”

    “果然明山师愿意做个‘黑人’,一切都是我的!想还俗,我替明山师置一份家当;仍旧遁入空门,我盖一座寺,请明山师住持。”

    “地点呢?”

    “黄山如何?”胡元规看着徐海问,“或者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庐山。”

    “我看,庐山好。徽州我也住过,在黄山或许有人认识我。”“我也觉得庐山好。”阿狗接口,“我陪徐二爷一起到庐山去住,就怕――”

    “怎么?”

    “就怕,”阿狗望着徐海说,“翠翘姐住不惯。”

    一个不易解开的结,到此算是有了转机。本来还应该谈一谈细节。只是胡元规顾虑到阿狗的病体,坚持要他休息,正好临时延请来的,一位懂医道的药店伙计也到了,事先听说了病症随身带着治呕血的药,诊完了脉,亲自调煎汤头,让阿狗服下,保证数天之内即可痊愈。

    “兄弟,”徐海叮嘱他说:“事缓则圆,你不要急,也不要多想,静下心来,好好睡一觉。等你身子好了,还有许多大事在等着你呢!”

    “我知道,我挺得住。”阿狗答说,“请你跟朝奉再好好商量,明天接派我做什么,不要顾虑,尽管交代我。吐口把血,算不了啥。”

    徐海点点头,不置可否,与胡元规仍又回到厅中,另有一番不能让阿狗与闻的密语。

    “刚才的话,完全是为了安病人的心。我看是办不通的。”

    徐海沮丧地说,“再说句实话,要我隐姓埋名过日子,等于偷生,真不甘心。”

    听此一说,胡元规大为惊愕,愕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阿海,你是不是在怪我?”

    徐海去卧底,由于胡元规的策动,因此,对于徐海目前的遭遇,他不能不负责。说这话的意思,自是有故意相激的意味在内;而徐海却并无责怪之意,只感到满怀抑郁,坦率地说:“我没有想到胡总督是这样子没主张。”

    “这话,”胡元规不能不辩,“其实不然。不过胡总督的难处,请你要体谅。刚才你想出来的办法,我敢拍胸说一句:胡总督一定做得到。至于你的隐姓埋名,也不过三两年的事,等赵文华一垮下来,你仍旧可以出头的。”

    “等他垮下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说过,不过三两年的功夫。如果诸事顺利,或许还用不到。”

    “什么叫诸事顺利?”徐海问道,“莫非胡总督要动他的手?”

    胡元规想了一会,静静地答一声:“是的。”

    “噢!”徐海很感兴趣地试探:“是不是已经有了治他的法子?”

    这是一大机密,只有胡元规知道――事实上是胡元规的献议。他想既然已透露了,不妨说明白些,所以很快地答说:“是的!已经想好了一个以毒攻毒的法子。”

    所谓以毒攻毒。是从“赵孟能贵之,赵孟能贱之”这句话上得来的启示,利用严嵩父子打倒赵文华。这需要有个人在严嵩,尤其是严世蕃左右发生作用,明挑暗拨,对严氏父子与赵文华搞成水火不并容之势。

    “这个人也有了。”胡元规说,“只等这里的事一完,就可以开始部署。”

    “这个人是谁?”

    “你总也该想得到。”胡元规一字一句地说:“罗小华。”

    他未说之先,徐海也想到了,只有罗龙文堪充评选,只不知胡宗宪如何能让罗龙文成为严世蕃的亲信?照现在的情形看,胡宗宪想要跟严氏父子拉关系,非通过赵文华不可;然则,要让罗龙文列为相府门下,当然亦需要赵文华的保荐,这中间就很有疑问了。

    见他默默不语,胡元规只当他不以为然。徐海的足智多谋,是他一向所佩服的。因而很郑重地问道:“阿海,你觉得此计如何?有没有比罗小华更适当的人选?”

    “这一计当然很高;罗小华亦是再适当不过的人选――此人天生来就是一个策士;最难得的是,又天生来是一名清客。他能够到得了严世蕃身边,一定可以发生极大的作用。不过,他能不能到得了严氏父子身边,实在难说。”

    “喔,”胡元规越发全神贯注了,“阿海你的意思是,会有人从中作梗?”

    “当然,什么人会在中间作梗?你总也应该知道。”

    “你是指赵文华?”

    “你想呢!”徐海反问一句,“既然是个帮手,何以不举荐给赵文华,反要赵文华举荐到相府。岂非事出常理之外?”“这话不错。不过有一点你还不知道。在赵文华这面,胡总督也替他找了个帮手:徐文长。”

    “徐文长?”徐海困惑了,“他能帮赵文华什么忙?”

    “替他代拟青词。”胡元规问说,“什么叫青词,你总懂吧?”

    “我是和尚,不懂道士的那套花样――”

    “阿海,”胡元规急忙打断他的话,歉然地说:“我失言了!你当然懂青词。”

    徐海笑一笑。停了一下说:“拿徐文长举荐给赵文华,如果说是替他去代拟青词,应该要防到严氏公子不高兴。弄巧成拙,反为不妙。”

    “是的,胡总督也想到了。”胡元规答说,“不过要让罗小华到了严氏父子身边,自然会替胡总督解释。”

    “这是如意算盘。”徐海率直地批评,“朝奉,你跟胡总督看得赵文华太无用了,以为可以听凭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上。果然如此,是件很危险的事。倘或我是赵文华,兼收并蓄,要徐文长、也要罗小华。请问,胡总督又如之奈何?”

    “啊!”胡元规不安地自语,“这倒没有想到。”

    见此光景,徐海不自觉地忘了自己的处境,专心一志地为胡宗宪设谋。略想一想说道:“让罗小华投入相府,是个好主意;不过决不能借助赵文华。其实,又何必借助于赵文华?以罗小华的多才多艺,不会设法自荐吗?”

    胡元规看徐海意思有些活动了,便先撇开罗龙文以何途径投入相府一事不谈;话题转到赵文华身上,以悲愤的神情,絮絮地讲赵文华如何残兵以逞的劣迹,希望能够进一步打动徐海。

    徐海原是血性男儿。只为不惜纵井救人,反而招致落井下石的打击,自然有满怀的愤郁,不觉有万念俱灰之感;尤其是与胡元规面对面相谈,想起当时他来劝驾时,也是这般促膝深谈,以昔视今,感慨更深,所以言语中特多牢骚。如今发泄过了,心境比较涵虚而易于纳言,所以听完胡元规的话,激起侠义心肠,又愿意助胡宗宪一臂之力了。

    “但是,我亦不帮助胡总督个人,为国除害,人人有责。”

    他说,“能够把赵文华打下去,教他永世不得超生,当然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他突然又一转:“只怕我效不上劳。”

    “哪里有这话?”胡元规急忙敲钉转脚地加一句:“非你帮忙不可!这件事你的忙帮定了!”

    “未必见得。说不定我还没有来得及帮人家整他,反而他先割了我脑袋。”

    原来如此!胡元规心想,仍然是牢骚,不必认真。所以笑一笑用诙谐的口吻答说:“你的颈项上围着铁箍,没有哪个能割得下。”

    徐海也笑了。旋即收敛笑容,很郑重地说:“事不宜迟,更不可轻忽。朝奉,如今要收束局面,只怕非我参与不能收功。事情很棘手,时机更要掌握。我想,我应该跟胡总督当面谈一谈,谈妥了立刻动手。”

    “呃,”胡元规措词很谨慎地,“我想先请教,从哪里着手起?”

    “当然是桐乡。僵持的局面要打开,混浊的情势要澄清。不从根本上着手,什么都是假的。”

    “说得好!”胡元规很高兴地说:“我马上就写信,派人送去。你先请休息,大概一觉睡醒,复信就可以到了。”

    “好!我看看阿狗去。”

    阿狗居然睡着了。这是病势不碍的征象,徐海大为欣慰。心一宽便易于入梦。这一觉睡到中午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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